秦夜的话语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重伤未愈的虚弱，但那双透过凌乱发丝望来的眼眸，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淡漠，没有丝毫属于伤者的惶恐与怯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巴隆等人在他眼中，与脚下的尘土并无区别。
这眼神，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巴隆等人，动作猛地一滞。
常年在这混乱贫瘠的残星戈壁挣扎求生，巴隆或许修为不高（约莫在人灵境中期），但察言观色、欺软怕硬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有绝望的，有哀求的，有拼死一搏的，却从未在一个看起来如此虚弱、似乎随手就能捏死的人眼中，看到过这种……仿佛源自灵魂层面的漠视与威严。
那不像是在虚张声势，更像是一种……本能。
仿佛一头重伤垂死的猛虎，即便匍匐在地，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息，也足以让鬣狗止步。
巴隆握着刀的手，微微紧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他死死盯着秦夜，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色厉内荏，但他失望了。那张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只有一片近乎死水的平静。
“你……你吓唬谁呢！”巴隆身后一个愣头青般的汉子，被这气氛压抑得有些不耐，挥舞着手中的锈刀，上前一步，就要去扯秦夜身上的毯子，“装神弄鬼！看老子把你扒光了，还有没有这么硬气！”
就在他的脏手即将触碰到毯子的刹那——
秦夜甚至没有动，只是那双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嗡！
那汉子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瞬间一黑，耳中尽是尖锐的鸣响，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那一瞬间，窥见了宇宙终末的虚无与死寂！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如同见了鬼一般，连滚带爬地倒退数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竟是吓得失禁了！他手中的锈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人也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巴隆和其他几名汉子全都傻眼了，看着那瘫倒在地、屎尿齐流的同伴，又看看石榻上依旧平静躺着的秦夜，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眼神就把一个人灵境初期的同伴吓成了这副模样？！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老穆头和小满也惊呆了，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夜。
石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那晕倒汉子粗重的喘息和若有若无的骚臭味。
巴隆的脸色变幻不定，惊疑、恐惧、贪婪交织。他死死盯着秦夜身上那件暗银色常服，又看了看对方那深不见底的眼眸，最终，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对财物的贪婪。
他能在这流沙集混成一个小头目，靠的就是眼力。眼前这人，绝对不简单！哪怕他重伤垂死，也绝不是他们这些底层混混能招惹的！那一个眼神带来的威慑，比面对集子里那位唯一的筑基期（地灵境）管事时，还要令人心悸！
“走……我们走！”巴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敢再多看秦夜一眼，招呼着同样吓破胆的手下，抬着那个晕倒的同伴，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间低矮的石屋。
直到巴隆等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老穆头和小满才如梦初醒。
小满拍着胸脯，心有余悸：“吓……吓死我了……秦大哥，你……你刚才……”
老穆头则要沉稳些，他走到门口，小心地张望了一下，确认巴隆等人真的走了，这才关上门，转过身，用一种复杂无比的眼神看着秦夜，深深一揖：“原来阁下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小老儿和小女有眼无珠，之前多有怠慢，还请阁下恕罪！”
在他看来，能一个眼神吓退巴隆那伙凶人，即便身受重伤，也绝非普通修士，至少是炼气后期（人灵境后期乃至巅峰），甚至可能是……筑基期的前辈？
秦夜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依旧虚弱：“老丈不必多礼，若非你们相救，秦某早已曝尸戈壁。此番恩情，秦某铭记。”
他顿了顿，问道：“老丈，方才那几人所说的‘落脚费’和‘噬灵沙坑’，是何规矩？”
老穆头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愁苦之色：“阁下有所不知，这流沙集乃是‘黑沙帮’掌控的地盘。但凡外来者，想要在此落脚，都必须向黑沙帮缴纳十块下品灵石的‘落脚费’。若是缴纳不出，便会被视为奸细或肥羊，轻则驱逐，重则……就会被扔进集子西边的‘噬灵沙坑’，那沙坑能吞噬修士灵力与生机，进去的人，从未见出来过……”
“黑沙帮……”秦夜记下了这个名字，“他们实力如何？”
“黑沙帮帮主‘沙通天’，乃是筑基初期的高人！”老穆头语气中带着敬畏，“其下还有三位炼气后期的头目，以及数十名炼气期的帮众。在这残星戈壁，黑沙帮就是天，无人敢惹。”
筑基初期（地灵境初期），炼气后期（人灵境后期）……秦夜心中了然。以他全盛时期的实力，翻手即可灭之。但如今虎落平阳，修为跌落至人灵境初期，伤势沉重，对上那筑基初期的沙通天，恐怕胜算渺茫。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伤势和实力。
“老丈，此地灵气稀薄驳杂，不知可有相对灵气浓郁些，或者能获取修炼资源的地方？”秦夜问道。
老穆头摇了摇头：“残星戈壁本就是灵气贫瘠之地，流沙集更是其中最差的角落。要说灵气稍浓些的地方，只有黑沙帮总部所在的‘黑风谷’，以及……每隔三个月，会从‘天外’降临的‘星骸落潮’之地。”
“星骸落潮？”
“是的。”老穆头解释道，“据说是一些破碎的星辰残骸，会定期坠落到戈壁某片区域，那些星骸中偶尔会蕴含一些未被完全磨灭的星辰精金或者残存能量，是戈壁修士最重要的资源来源。下次落潮，就在半个月后，地点在‘碎星滩’。不过那里鱼龙混杂，争夺极其激烈，每次都会死不少人……”
星骸？星辰精金？
秦夜目光微动。这东西对恢复星穹战甲和补充星辰之力，或许有些用处。
“多谢老丈告知。”秦夜心中有了计较。他需要尽快恢复一些实力，至少要在星骸落潮时，拥有自保和争夺资源的能力。
他看向老穆头和小满，沉吟片刻，道：“老丈，秦某需在此叨扰一段时间，静心疗伤。那十块灵石的落脚费，以及此番相助之情，待秦某伤势稍复，必有厚报。”
老穆头连忙摆手：“阁下言重了！您能住下，是小老儿的荣幸！只是那巴隆今日虽被惊走，恐怕不会善罢甘休，黑沙帮那边……”
“无妨。”秦夜闭上了眼睛，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他们若再来，自有秦某应对。老丈只需替我留意外界消息即可。”
感受着秦夜话语中的自信，再回想方才那诡异的一幕，老穆头心中稍安，连忙应下，拉着还有些懵懂的小满，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石屋，留下秦夜独自静养。
石屋内恢复了寂静。
秦夜缓缓睁开眼，看着粗糙的岩石穹顶，左眼深处，那墟瞳微不可查地流转着一丝幽光。
“黑沙帮……星骸落潮……”
“当务之急，是修复星域，恢复修为。”
“这残星戈壁，便是我重返星空的第一站……也是我，恢复力量的……猎场！”
他深吸一口带着尘土味的稀薄灵气，忍着剧痛，开始全力运转那残破的混沌星域，以及眉心的归墟之引。
恢复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但这戈壁的风沙，还磨灭不了他这颗历经归墟洗礼的……星穹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