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天色未明,鹰嘴崖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中。中军大帐内,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凝重而肃杀的面容。陈骤立于粗糙的舆图前,目光扫过韩迁、岳斌、胡茬、老猫、大牛、石墩等人,以及肃立一旁的赵鹰、铁战。
“情报已明,乌洛兰与浑邪联军前锋,约三至五日内抵达。”陈骤开门见山,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兵力,数倍于我。”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气声,随即又被更深的沉寂取代。没有人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斥候用命换来的情报,往往比乐观的估计更接近残酷的现实。
“怕了?”陈骤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怕个鸟!”大牛率先吼道,拄着棍子往前踏了一步,木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比这还悬乎,咱不也啃下来了?胡虏来多少,老子锐士营啃多少!”
韩迁沉稳接话:“都督,敌众我寡,更需倚仗地利,稳固防守,挫其锐气。”
岳斌抱拳,声音冷硬如铁:“陷阵营已做好死战准备,坡中壁垒今日便可完工,必让胡虏在缓坡上血流成河!”
胡茬摩挲着腰间的刀柄,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骑兵队随时可以出击,抄他后路,咬他尾巴!”
陈骤抬手,压下众将激昂的请战声。“勇气可嘉,但此战,非一味的死守或硬冲。”他手指点向舆图上鹰嘴崖的缓坡及两侧,“我军如磐石,需扎根于此。但磐石之外,需有游骑如风。”
他目光转向胡茬和老猫:“胡茬,你的骑兵队,任务是游击。不与其主力硬撼,专打其辎重、散兵,袭扰其侧翼,让其不得安生。老猫,斥候队需像钉子一样,钉死在敌军来的方向,我要知道他们每一支队伍的位置、规模、速度!雷豹已经前出,你们要确保信息源源不断!”
“得令!”胡茬和老猫齐声应道。
“韩迁。”
“末将在!”
“主寨防御,由你全权负责。劲草营守左翼,疾风营守右翼,依托栅栏、壕沟、弩阵,层层消耗敌军。赵鹰,你的弓箭手归韩迁节制,箭矢分配,优先保障正面防御。”
“遵命!”韩迁和赵鹰抱拳领命。
“岳斌。”
“在!”
“坡中壁垒,是此战关键支点。守,可阻敌攻势;出,可为我军反击跳板。此地交予你陷阵营,我要它固若金汤,更要它成为悬在敌军头顶的一柄利剑!”
岳斌眼中精光爆射,重重抱拳:“岳斌在,壁垒在!”
“大牛,锐士营老卒为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填补战线缺口。”
“明白!”
“石墩,新兵训练不能停,更要加紧。让他们在营寨后方观摩,感受战场气氛。必要时,搬运箭矢、救护伤员,也是历练。”
石墩独眼闪烁:“都督放心,俺晓得轻重!”
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将鹰嘴崖的防御体系勾勒得如同一个布满尖刺的铁桶,同时又保留了骑兵和斥候这两支灵活的触角与拳头。
军议结束,众将匆匆离去,各自奔赴岗位。整个鹰嘴崖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
韩迁立刻着手调整防御部署,将有限的兵力最大化利用。赵鹰指挥着弓箭手,在预设的弩阵位置上反复测算射界,将一捆捆箭矢搬运到位。
岳斌回到坡中壁垒,这里的墙体已用石块和泥土垒至齐胸高,他犹不满意,亲自督促进度,喝令士卒继续加高加固,并在墙后搭建可供士兵轮换休息的雨棚和存放滚木礌石的区域。陷阵营的士兵在他的鞭策下,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
大牛则骂骂咧咧地带着锐士营的老兵,将最后一批拒马和鹿角安置在壕沟外侧,检查着每一段栅栏的牢固程度。
胡茬的骑兵队在天亮后便分批离开了营地,如同汇入荒原的溪流,消失在不同的方向。老猫的斥候也如同幽灵般,再次潜入北方的迷雾之中。
陈骤没有留在帐内,他再次巡视整个防线。他看到冯一刀带着人,正在水源上游那道石缝处,用木料和石块搭建一个更坚固的护垒和过滤装置。豆子和小六满头大汗地在临时搭建的文书房里,清点着粮草军械,记录着各营的物资申领。土根和铁战沉默地跟在自己身后,如同最可靠的影子。
他也看到了石墩训练的新兵。那些年轻的面孔在肃杀的气氛下显得有些苍白,但在石墩的怒吼和老兵们的示范下,依旧努力挺直脊梁,重复着劈砍和格挡的动作。熊霸 他的动作依旧有些笨拙,但那股子蛮力让他的每一次挥砍都带着呼啸的风声。
下午,天空再次阴沉下来,飘起了细密的雨丝。雨水让道路变得泥泞,也给立营工作带来了更多困难,但没有人抱怨,所有人都知道,时间不多了。
临近傍晚,一骑快马冲破雨幕,直奔中军大帐。是胡茬派回来报信的骑兵。
“都督!西北方向六十里,发现敌军大队先锋!打着乌洛兰金狼旗和……浑邪部的黑豹旗!兵力约三千,以骑兵为主,夹杂少量步兵,行进速度很快!胡都尉正带人袭扰其侧翼,延缓其速度!”
三千先锋!来得比预想的还要快!
陈骤眼神一凛,挥手让报信骑兵下去休息。他走出大帐,任由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
远方,雨雾迷蒙,看不清具体情形,但那无形的压力,已然如同实质般压迫而来。
磐石已就位,游骑已出击。
接下来,便是等待风暴撞上礁石的那一刻。
“传令各营,敌军先锋已至六十里外,全员戒备,准备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