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阴山以北吹来的风带着凛冽的寒意,草场彻底枯黄。鹰扬军大营里,士兵们已经换上了冬衣。
乌维败退后,浑邪部主力在阴山北麓的野狐岭一带停下了南下的脚步,似乎在重新评估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晋军。鹰扬军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陈骤站在望楼上,看着辅兵和民夫在营外挖掘更多的陷马坑,设置拒马。韩迁站在他身旁,汇报道:“将军,缴获的战马已优先补充朔风营。阵亡将士的抚恤已发放,重伤者安置到后方的平皋城。王总管增派的两千援军已抵达,由孙敬都尉统领,在营南二十里处的黑石隘扎营,与我们成掎角之势。”
陈骤点头:“粮草呢?”
“行营拨付的冬衣和粮秣已到一批,但只够半月之用。后续要看朝廷的调度。”韩迁顿了顿,“另外,平皋城太守派人送来一批劳军的酒肉,说是犒赏鹰扬军前日大捷。”
“分下去,按功劳大小,不许争抢。”陈骤顿了顿,“给孙敬都尉那边也送一份去。”
“是。”
陈骤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是野马谷的方向。“白狼部老实了?”
“收了我们的金子,暂时没动静。周参军的人盯着。”
“告诉老猫,不能放松警惕。浑邪部吃了亏,不会善罢甘休。”
---
伤兵营里,气氛比往日稍好。苏婉正指导着几个学徒兵给伤员换药。大牛的腿伤好了七八成,已经能扔掉拐杖慢慢行走,正帮着搬运药箱。
“苏医官,将军送来的羊肉,晚上能炖汤不?”一个伤兵咧着嘴问。
苏婉还没回答,大牛一巴掌拍在那伤兵没受伤的肩膀上:“就你馋!苏医官说了算!”
苏婉微微弯了下嘴角:“嗯,晚上炖汤,大家都喝点。”
她走到帐外,看着清冷的天空。平皋城送来的药材很及时,伤兵的恢复情况好了很多。她想起陈骤,上次见面还是三天前,他来看望伤员,匆匆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左臂的旧伤,不知他有没有按时敷药。
---
霆击营的校场上,吼声震天。窦通光着膀子,身上冒着白气,亲自监督新兵操练。天气冷了,但他的火气一点没小。
“没吃饭吗!盾牌举高!熊霸,你他娘的是不是又偷偷给他们加餐了?力气呢!”
熊霸委屈地嘟囔:“校尉,俺没有……”
石墩带着人路过,嗤笑一声:“窦大脑袋,光吼有啥用?得练!李铁柱,出列!让你旁边那小子看看,盾是怎么顶的!”
李铁柱应声出列,深吸一口气,沉肩举盾,猛地向前一个踏步冲撞。旁边的木桩被他撞得晃了晃。他这几个月壮实了不少,脸上褪去了不少稚气。
“看见没?腰腿发力!不是光用手臂!”石墩吼道。
新兵们噤若寒蝉,练得更卖力了。
---
朔风营驻地,胡茬和赵破虏正在检查马匹。缴获的胡马比晋军原有的战马更适应寒冷气候,但需要重新调教。
“这匹马性子烈,给老子好好驯!”胡茬拍着一匹黑色骏马的脖子,对旁边的骑兵说。
赵破虏看着远处:“胡校尉,听说浑邪主力在野狐岭集结,人数不下两万。”
胡茬哼了一声:“怕个鸟!来了正好,老子新练的骑兵正缺实战。”
“将军让我们多派游骑,往野狐岭方向探。”
“已经派出三队了。这鬼天气,马跑起来都费劲。”
---
文书房里,豆子和小六忙着核对新到的粮秣册子。栓子则被韩迁叫去,协助整理各营报上来的功过文书。廖文清坐在主位上,快速批阅着文件,偶尔抬头看一眼忙碌的三人。
“栓子,这份名单再核对一遍,有功将士的赏赐不能出错。”
“是,主簿大人。”
---
陷阵营的驻地很安静。士兵们要么在休息,要么在默默擦拭武器。前几日的恶战让这支精锐也伤了元气,需要时间恢复。
岳斌巡视着营房,检查士兵的装备。王二狗正用磨石小心翼翼地打磨长矛的刃口,豁嘴在一旁整理盾牌上的皮带。
“队正,浑邪人还会来吗?”王二狗小声问。
豁嘴头也不抬:“废话。打了小的,老的能不来?等着吧,更大的仗在后头。”
王二狗沉默了一下,低声说:“我有点想家了。”
豁嘴动作顿了顿,骂了一句:“没出息!仗打完了,有的是时间想!”
岳斌走过他们身边,没说话,只是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
---
傍晚,陈骤召集各营主官军议。
“浑邪主力滞留在野狐岭,是在等什么?等天气更冷?等我们露出破绽?”陈骤指着地图,“我们不能干等。韩长史,营防加固不能停。胡茬,游骑侦察范围再扩大三十里,我要知道野狐岭的具体布防。岳斌,陷阵营抓紧休整,补充兵员。窦通,霆击营的新兵必须在月底前形成战斗力……”
一道道命令下达。将领们领命而去。
陈骤留下韩迁和周槐。
“平皋城的劳军,是好事,也是提醒。”陈骤说,“我们在这里打生打死,后面的人看着。仗打好了,什么都好说。打不好……”
韩迁点头:“将军放心,粮秣军械,我会紧盯。”
周槐道:“白狼部那边,是否再给些好处,稳住他们?”
“可以。但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能打赢乌维,就能灭了他白狼部。”
“明白。”
众人散去后,陈骤走出大帐。天色已暗,寒风呼啸。营地里点燃了篝火,士兵们围着火堆取暖,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不知是哪个营的士兵在唱家乡的小调。
土根默默给陈骤披上大氅。
陈骤望向北方,黑暗中仿佛能看到野狐岭的轮廓。
冬天快来了。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