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比弗利山庄的一间私人放映室里，林歌见到了迈克尔·贝森。
这位好莱坞当红导演四十出头，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整个人散发着艺术家的气质——以及某种程度的偏执。
“林先生，久仰。”
贝森导演的中文发音很标准，他主动伸出手，
“我看过你在奥斯卡的录像，那种慵懒中带着智慧的气质，正是我想要的凯尔。”
林歌和他握手：
“导演客气了。我就是去打了个瞌睡。”
贝森导演愣了一下，随即大笑：
“幽默！很好！凯尔也需要这种冷幽默！”
霍姐在旁边陪着笑，心里却在打鼓。
她提前做过功课，知道这位导演在片场是出了名的暴君，演员一句台词说错都能被他骂到怀疑人生。
“我们先看一段概念片。”
贝森导演示意大家坐下。
灯光暗下，巨幕亮起。
浩瀚的宇宙，星辰闪烁。
地球联合舰队的旗舰“希望号”划过星空，舰体反射着恒星的光芒。
接着是激烈的太空战，激光炮交织成网，机甲在真空中搏杀，爆炸的火光无声地绽放。
林歌看得津津有味——特效确实不错。
五分钟后，画面转到内景。
凯尔·雷诺兹站在舰桥的全息控制台前，手指快速操作，眉头紧锁。
旁边有军官在汇报战况，语速飞快，夹杂着大量专业术语。
然后是一段独白：
“司令，如果我们继续采用传统战术，胜率不会超过7.3%。但我有一个计划——一个疯狂的计划。我们需要在柯伊伯带部署三十七个引力发生器，制造一个临时黑洞，将敌人的主力舰队引入陷阱。但这需要精确到纳秒级的同步，任何失误都会导致……”
林歌开始打哈欠。
不是特效不好，是台词太长了。
这个凯尔少将怎么这么爱说话？
一场戏说了快三分钟，还全是专业名词。
概念片播完，灯光重新亮起。
贝森导演期待地看着林歌：
“怎么样？是不是很震撼？”
“特效挺好。”
林歌实话实说，
“就是台词太多了。”
导演的笑容僵了一下：“台词……多？”
“嗯。”林歌点头，
“一场戏说三分钟，观众会睡着的。”
霍姐在桌子底下踢了林歌一脚。
贝森导演深吸一口气：
“这是科幻片，需要一定的科学解释。观众需要理解战术的逻辑。”
“那就用画面解释啊。”
林歌理所当然地说，
“比如要表现黑洞计划，可以放一段全息动画，十秒钟搞定。何必让角色说三分钟？”
导演愣住了。
他盯着林歌看了几秒，突然掏出笔记本：
“继续说。”
“还有感情戏。”
林歌翻着手里的剧本，
“凯尔和女主角艾丽莎的第一次见面，在第三十二页，对话写了整整两页纸。什么‘你的眼睛像银河系旋臂’‘你的笑容比超新星更耀眼’……太肉麻了。”
“那应该怎么写？”
导演的笔停在纸上。
“直接亲啊。”
林歌说，
“两人对视三秒，直接亲上去。一句话都不用说。”
放映室里一片寂静。
霍姐捂住了脸。
慕容雪低头抿嘴笑。
贝森导演的笔在纸上划拉了几下，突然抬头：
“你继续说。还有什么问题？”
林歌来了精神，把剧本摊在桌上：
“你看第四十八页，凯尔和反派的对峙戏。反派说了三百字的台词，解释他为什么要毁灭人类。凯尔回了一百字的大道理。太啰嗦了。”
“那应该……”
“直接开枪。”
林歌做了个扣扳机的手势，
“反派刚说‘我要毁灭人类是因为——’，砰！凯尔一枪崩了他。然后说一句：‘反派死于话多。’完事。”
“可是这样观众不理解反派的动机……”
“不理解就不理解呗。”
林歌耸肩，
“谁关心反派为什么发疯？观众只想看主角赢。”
贝森导演的呼吸急促起来。
霍姐已经不敢看了。
但导演没有发火，反而继续问：
“还有呢？”
“还有这个。”
林歌翻到剧本后半部分，
“最终决战，凯尔要做一个五分钟的演讲，鼓舞全军士气。太长了。真正的战场上，哪有时间演讲？”
“那应该……”
“就说两个字。”
林歌竖起两根手指，
“‘进攻’。”
“就……就两个字？”
“或者一个字。”
林歌想了想，
“‘冲’。”
贝森导演放下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盯着林歌看了足足一分钟。
就在霍姐以为导演要爆发时，贝森突然笑了。
不是礼貌的微笑，是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他拍着桌子，
“我找了五个编剧，改了八稿，每个人都跟我说‘需要更多解释’‘需要更深的主题’‘需要更复杂的角色动机’！只有你，林先生，只有你敢说‘太啰嗦了’！”
林歌被导演的反应弄得有点懵：
“我就是觉得……看着累。”
“这就是问题！”
贝森导演站起来，激动地踱步，
“现在的科幻片都太复杂了！导演想表达哲学，编剧想探讨人性，制片人想要深度！结果拍出来，观众在电影院睡了一半！”
他转向林歌，眼睛发亮：
“简单直接！干净利落！这才是商业大片该有的节奏！林先生，你真是个天才！”
林歌：“……我只是懒得看长台词。”
“这就是天赋！”
贝森导演握住林歌的手，
“你对节奏的本能把握，是很多专业演员都没有的！凯尔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霍姐目瞪口呆。
慕容雪笑着摇头，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不过……”
林歌抽回手，
“剧本里的科学问题，我得跟你说说。”
“科学问题？”
导演皱眉，
“我们请了麻省理工的教授做顾问。”
“那教授可能没仔细看。”
林歌翻开剧本，指着一处，
“这里，凯尔说用曲速引擎制造黑洞。但曲速引擎的原理是压缩前方时空，扩展后方时空，产生的是曲率泡，不是引力奇点。真要造黑洞，得用环型对撞机，而且能量需求是这里写的……”
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十分钟。
贝森导演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震惊，最后变成了崇拜。
“你……你怎么懂这些？”
导演的声音都在抖。
“看书看的。”
林歌随口说。
其实是系统给的“全领域知识精通”还在起作用，看到不合理的科学设定，脑子里自动就会冒出正确答案。
“可是如果按你说的改，很多场景要重做，预算会增加……”
导演陷入纠结。
“那就别用黑洞了。”
林歌说，
“用时空裂缝。原理差不多，但更容易实现，特效也便宜。”
“时空裂缝？”
“对。”
林歌在纸上画了个简图，
“在特定坐标部署引力发生器，扭曲局部时空结构，制造一个临时裂缝。把敌人引进去，然后关闭裂缝——他们就永远困在时空夹缝里了。”
贝森导演看着那张图，眼睛越来越亮：
“这个好！这个视觉效果好！而且科学上……听起来很合理！”
“本来就是合理的。”
林歌放下笔，
“比黑洞靠谱多了。”
导演激动地抓住林歌的肩膀：
“林先生，你能不能……能不能做我们的科学顾问？片酬可以再加！”
林歌想了想：
“顾问要开会吗？”
“要……要开一些创作会议。”
“那算了。”
林歌摇头，
“太麻烦。我就演戏，顺便提提意见。开会别找我。”
贝森导演愣住，随即大笑：
“好！随你！你只管演戏，科学问题你随时提，我们随时改！”
他转向制片助理：“通知编剧团队，明天开会，剧本要大改！按林先生的思路改！”
助理匆匆记下。
霍姐已经麻木了。
她带过那么多艺人，第一次见到进组第一天就把导演和剧本都“改造”了的。
“那拍摄计划……”
她弱弱地问。
“按林先生的要求！”
贝森导演大手一挥，
“每天八小时工作制，周末双休！加班必须征得本人同意，付三倍酬劳！”
他看向林歌，眼神热切：
“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林歌想了想：
“片场要有中餐厨师。”
“安排！”
“休息室要有按摩椅。”
“买！”
“拍摄间隙可以钓鱼吗？”
“钓……钓鱼？”导演愣住。
“我看拍摄地有个湖。”
林歌指着窗外的远山，
“闲着也是闲着。”
贝森导演咬咬牙：
“可以！我给你配一艘小船！”
“那就没问题了。”
林歌满意地点头。
会谈在愉快的氛围中结束。
贝森导演亲自送林歌到门口，握着他的手不肯放：
“林先生，下周剧本修改版出来，我第一时间发给你。有任何意见随时提！”
“好说好说。”林歌抽回手。
坐上车后，霍姐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后座上：
“我的天……我刚才以为导演要发飙了……”
“他不是挺高兴的吗？”
林歌系好安全带。
“那是因为你提的意见正好戳中他的痛点！”
霍姐摇头，
“我打听过了，这个项目筹备三年，换了四拨编剧，导演一直不满意。你刚才说的那些‘太啰嗦’‘直接亲’‘反派死于话多’，估计是他早就想改但不敢改的。”
慕容雪轻笑：
“所以林歌歪打正着？”
“何止歪打正着！”
霍姐掏出手机，
“你看，导演刚发了条推特：‘遇到了一位真正懂电影的艺术家@林歌。剧本将全面修改，期待合作！’”
林歌凑过去看，皱眉：
“我不是艺术家，我就是个演员……不对，我就是个想摆烂的普通人。”
“你现在是好莱坞最贵的‘摆烂普通人’了。”
霍姐收起手机，
“八千万美元片酬，还有科学顾问的头衔——虽然你拒绝了，但导演肯定会对外宣传。”
车子驶向酒店。
林歌看着窗外洛杉矶的街景，突然问：
“老婆，你说我是不是不该接这个戏？”
“为什么？”慕容雪转头看他。
“感觉……太麻烦了。”
林歌叹气，
“要背台词，要学英语，要拍动作戏……我就想在家躺着。”
慕容雪握住他的手：
“但你刚才和导演讨论剧本的时候，眼睛在发光。”
“有吗？”
“有。”
慕容雪微笑，
“你说‘时空裂缝比黑洞靠谱’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那种‘我知道正确答案而你们不知道’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林歌愣住。
他回想刚才的场景，好像……确实有点兴奋？
“而且。”慕容雪靠在他肩上，
“你虽然嘴上说麻烦，但真的看到不合理的科学设定，还是会忍不住指出来。这说明你骨子里，还是在乎的。”
林歌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可能吧。看到那么蠢的设定，确实难受。”
“所以啊。”
慕容雪轻声说，
“就去演吧。顺便帮他们把剧本改得聪明一点。反正每天只工作八小时，周末还能钓鱼。”
林歌想了想，点头：
“也行。就当度假了。”
霍姐在前排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八千万美元的“度假”，也就这位爷说得出口。
手机震动，她看了一眼，是制片方发来的邮件。
“林先生提出的科学修正方案已收到。
经顾问团队验证，全部正确。导演决定聘请林先生为首席科学顾问，片酬追加一千万美元。请确认。”
霍姐把手机递给林歌。
林歌扫了一眼，摇头：
“顾问头衔不要，钱可以要。”
“为什么？”霍姐不解。
“头衔要担责任，要开会。”
林歌理直气壮，
“钱不用。”
慕容雪笑出声。
霍姐认命地回复邮件：
“接受追加片酬，拒绝顾问头衔。林先生只愿在拍摄期间提供科学建议，不参与正式会议。”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理解。尊重林先生的意愿。期待合作。”
霍姐放下手机，看着后视镜里靠在一起的那对夫妻，突然觉得，这次好莱坞之行，可能会创造一些前所未有的记录。
比如，第一个在片场钓鱼的男主角。
第一个因为“台词太长”而要求删戏的演员。
第一个让导演感激涕零的科学挑刺者。
她摇摇头，笑了。
也好。
这样才像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