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剑宗，山门巍峨，云雾缭绕。
忽然，一道惨白色的剑光，如同一道撕裂天穹的闪电，无视了护山大阵的警示灵光，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径直朝着内门深处的主峰射去。
剑光之上，狂风将宋宇琛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那张温和的脸，此刻如万载玄冰。
“什么人！竟敢在宗门内如此放肆！”
“那……那是大师兄？”
“我的天，这御剑速度……是疯了吗？宗门内禁止超速御剑，这是要受罚的！”
巡山的弟子们骇然抬头，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剑意从头顶一扫而过，让他们如坠冰窟，连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个被所有师妹仰慕、所有师弟敬佩的，如春日暖阳般的大师兄，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一柄出了鞘、只为饮血的绝世凶剑。
宋宇琛对此充耳不闻。
宗门规矩？
当那个他发誓要守护的人又一次被卷入无尽虚空。
当所谓的大能用一句“天命”来搪塞他时。
所有规矩，在他眼中都已沦为笑话。
剑光没有丝毫停顿，越过主峰，无视了几位长老投来的惊疑神念，径直闯入了后山一片清幽的竹林禁地。
这里是宗门特意为林志天开辟的清修之地。
“嗡——”
长剑悬停，宋宇琛的身影从剑上一跃而下，落地的瞬间，脚下的青石板竟“咔嚓”一声，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竹林深处，一个身形尚显稚嫩的少年正闭目练剑。他手中握着一柄金芒流转的长剑，剑身轻鸣，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缕混混沌沌、却又锋锐无匹的剑气。
竹叶飘落，在靠近他身周三尺时便被无形剑气绞为齑粉。
细细感知，他周身灵力流转圆融，气息沉稳悠长，赫然已经踏入了筑基中期。
这等修行速度，若是传出去，足以震惊整个东洲。
“宋师兄，你回来啦？你去哪……”
林志天察觉到动静，收了剑势，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挂着笑容，转过头来。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宋宇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接触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
冰冷、死寂，像是烧尽了所有光和热的余烬，深处却又藏着一簇足以焚毁世界的暗金色火焰。
这眼神，好陌生。
却又……好熟悉。
熟悉得让他仿佛跨越了一世的光阴，看到了前世那个在尸山血海中独行，杀尽仇寇，也灭尽了自身所有情感的自己。
宋宇琛没有理会他未问完的话，也没有靠近，只是倚着一棵翠绿的竹子，竹叶上的寒霜与他周身散发的冷气融为一体。
天命、变数......
他开门见山，声音干涩而冰冷。
“林志天，收起你的伪装吧。”
“你舅舅，被骨魇殿主厉九幽抓走了。”
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林志天心上。
刹那间，他脸上的童真、稚嫩，如同退潮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双原本清澈如孩童的眼眸，瞬间变得深邃、锐利，仿佛藏着一片尸山血海。
他甚至来不及惊讶宋宇琛为何能看穿自己的伪装，整个脑子都被那句“被抓走了”给填满。
舅舅……
那个总是笑嘻嘻地揉着他的头，说他是小屁孩，却会在他遇到危险时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那个看上去有些佛系、有些不着调，却总能看穿他内心所有不安，会把他当成真正家人，给予他从未有过的温暖的的舅舅……
林志天没有说话，周遭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他只是伸出手，对着不远处的一块青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动作，沉稳老练，充满了与他外表不符的威严。
他示意宋宇琛坐下详谈。
“宋师兄，你身上的气息……很特别。”
林志天盯着宋宇琛，目光如炬，“你……也一样？”
这是重生以来，他第一次对人进行试探。
宋宇琛此刻的状态，与他刚重生时的感觉，太像了。
“不一样。”
宋宇琛只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言简意赅。
林志天了然，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随后，宋宇琛依言坐了下来，将风雷峡发生的一切，用最简练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从厉九幽现身，到昭霄殿主与李星河被拖住，再到那道偷袭的魔气，最后是李星河那番“天命”的说辞。
他讲得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可越是这样，那股压抑在平静之下的疯狂，就越是令人心悸。
林志天静静地听着，小小的拳头在袖中攥得发白，眉头紧紧锁起。
“骨魇殿抓人，无非是炼魂、炼制魔仆。”
他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清脆的童音，而是带着一丝沙哑的沉稳，“但厉九幽那种身份的魔道巨擘，竟然会亲自动手，不惜暴露行踪，与两位宗主正面抗衡……他图谋的，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金丹修士。”
“我舅舅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吸引一个魔道巨擘？”
宋宇琛的眼眸微微一动，想起了那个关键的细节。
“厉九幽说，在赵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同类？
林志天猛地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他瞬间明白了！
是那个东西！是舅舅从遗迹里带出来，能与他体内血液共鸣，会散发出特殊魔气的玄冥晶！
厉九幽那种痴迷力量的疯子，渴望获得更强的力量，而玄冥晶散发出的气息，对于他来说，恐怕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天命。”宋宇琛看着陷入沉思的林志天，冷不丁地问道。
这两个字从他齿缝中挤出，带着浓浓的嘲讽与恨意。
“你信吗？”
林志天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他迎上宋宇琛那双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眸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他见过所谓的天命，也亲手逆过所谓的天命。
在他看来，天命不过是弱者无力反抗时的借口，是强者为所欲为时的遮羞布。
“我只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他前世见过，也逆过。他能站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舅舅那个人，看着佛系，其实比谁都机灵。只要有一线生机，他就能自己抓住。”
林志天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现在一定在想办法自保。”
“我们要做的，不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去硬闯龙潭虎穴，那是送死。”
“那要做什么？”宋宇琛问。
“造势！”
林志天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竹林的光影下，投射出巨大的影子。
他走到一旁的书案前，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幅巨大的卷轴，在桌上“哗啦”一声展开。
那是一幅无比详尽的东洲地图，山川河流，宗门城池，乃至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境险地，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厉九夕抓走舅舅，必然会回到骨魇殿的老巢。”
“骨魇殿乃移动的小世界，我们无法知道它在何。”
“就算知道，以我们两个目前的实力，去闯一个魔道大派的山门，和送菜有什么区别？”
林志天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
“所以，我们要换个方式。”
他的小手指，最终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东南角，一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黑色地带。
那上面用朱砂写着三个字——“妖市坊”。
“这里是东洲最大的黑市，也是各路牛鬼蛇神销赃、交易、打探情报的地方。”
“骨魇殿在东洲的许多生意和暗桩，都和这里脱不了干系。”
林志天抬起头，那双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眼眸里，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一种混合了滔天怒意与绝对理性的火焰。
“找不到他的巢……”
“呵。”宋宇琛几乎是抢过了他的话头。
“……就掀了他的桌子。”
宋宇琛的目光落在妖市坊三个字上，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拔掉他所有暗桩。”
“搅烂他所有生意。”
“把他的走狗，一条一条，全都吊死在妖市坊的牌楼上！”
林志天对宋宇琛的补充投去一个些许复杂的眼神，最终赞许地点了点头。
“要让厉九幽不得安宁，让他不得不分心来处理这些烂摊子，这样，舅舅才有更多的机会！”
他看着宋宇琛，目光灼灼，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邀请。
“宋宇琛，”他第一次直呼对方的全名，这代表着一种平等的姿态，“你敢不敢……随我一起，去掀了这魔道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