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宸瞳孔缩成一个点。
脸上肌肉纹丝不动，只下颌骨的线条绷紧，显出一块突兀的骨骼。
空气凝固。
苏言站在那，身体重量全压在双脚上，后背挺直。
话音落尽，没留任何回响。
顾夜宸向前迈出一步。
皮鞋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短促干躁的声响。
这个动作打破静止。
他跟苏言的距离缩短了一米。
他抬起手。
不是挥向苏言，是伸向他。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图。
指尖将要碰到苏言脸颊。
苏言的头微微后仰，避开。
一个极小的动作，清晰划出一条界线。
顾夜宸的手停在半空。
目光落在苏言脸上，一寸一寸的扫过，从额头到下巴。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很低，从喉咙深处挤出。
每个字都咬的很重。
“我说，我不是他。”
苏言重复一遍，声音里没任何情绪，纯粹是陈述。
他看着顾夜宸的眼睛，那双曾让他沉溺的眼睛。
顾夜宸手臂猛地收回。
转身走向房间另一侧的吧台。
背影僵硬，西装布料勾出紧绷的肌肉轮廓。
他拿起一个水晶酒杯，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又拿过一瓶威士忌，拧开瓶盖，深色酒液倒进杯中。
没放冰块。
他仰头，将整杯酒灌进喉咙。
一滴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洇湿了白色衬衫的领口。
水晶杯重重顿在大理石台面。
一声脆响。
“那个耳钉，你看到了。”
苏言开口，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顾夜宸身体震了一下。
没回头。
“那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苏言继续说：“为了感谢你，为我打造了这么一座华丽的牢笼。”
顾夜宸猛地转身。
他眼底布满血丝，那张永远从容优雅的脸第一次裂开。
他几步冲到苏言面前。
两人间的距离荡然无存。
他抓住苏言双肩，巨大的力量让苏言向后撞去。
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
一声闷响。
苏言眉心蹙起，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墙壁的坚硬跟冰冷透过薄薄衣料，渗入皮肤。
顾夜宸的手指嵌进他肩胛骨。
“你以为你逃得掉？”他呼吸喷在苏言脸上，带着浓烈的酒气，“你以为毁掉那玩意，你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那力量大到要捏碎苏言的骨头。
苏言的身体很脆弱，在这股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但他没挣扎。
只抬起眼，平静的迎向顾夜宸失控的目光。
“我从来都不是替代品，顾夜宸。”苏言嘴唇开合，“是你自己，活在臆想里。”
“闭嘴！”
顾夜宸嘶吼，另一只手扼住苏言的脖子。
拇指压迫喉结。
苏言呼吸骤然困难。
他的脸开始涨红，氧气被一点点抽离。
但他没求饶，也没反抗。
眼神依旧没变化。
是一种彻底的审视，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疯子。
这种眼神彻底摧毁了顾夜宸的理智。
“为什么不看着我？！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收紧手指。
“你应该爱我，你应该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的身体，你的事业，你的一切！！”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从嘶吼变成咆哮。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苏言视野开始模糊，眼前出现黑斑。
窒息感包裹全身。
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用尽最后力气，按动一个小小按钮。
一个信号发射器。
林医生给他的。
顾夜宸没注意到这微小动作。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疯狂里，手指力量还在增加。
俯下身，脸贴近苏言的脸。
“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藏品。”
他的嘴唇几乎要贴上苏言的。
苏言能闻到他身上古龙水混合酒精的气味。
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灼人的体温。
突然。
“砰！”
一声巨响。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外力撞开。
厚重实木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第二次巨响。
几个穿制服的身影冲进来。
强光手电的光束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刺目白光落在顾夜宸跟苏言身上。
顾夜宸动作停住。
扼着苏言脖子的手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脸上一片错愕，疯狂的表情凝固在光束里。
“警察！不许动！”
一声厉喝。
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有人冲上来，用极大的力气掰开顾夜宸的手指。
脖子上的禁锢骤然消失。
苏言身体一软，顺着墙滑下去。
新鲜空气涌入肺部，他剧烈咳嗽起来，咳的撕心裂肺。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
顾夜宸被两人从左右架住，双臂反剪到身后。
冰冷的金属手铐锁住他手腕。
‘咔哒’一声。
那声音，比任何声音都清晰。
顾夜宸没反抗。
只是站着，任人摆布。
他的目光穿过晃动的人影，穿过刺目光束，落在瘫坐在地的苏言身上。
苏言扶着墙，慢慢的站起来。
脖子上一圈清晰的红指痕。
他脸色苍白，嘴唇没血色，但腰背依然挺的笔直。
林医生从警察身后进来。
快步走到苏言身边，脱下自己外套，披在他颤抖的身上。
“结束了。”
林医生低声道。
苏言没回应。
他的视线跟顾夜宸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顾夜宸眼里，疯狂跟血丝都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
一种所有物被彻底剥夺后的茫然死寂。
他张了张嘴，像要说什么。
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被警察用力一推，踉跄着朝门口走去。
门口挤满记者。
闪光灯疯狂亮起，像一场密集的白色暴雨。
快门声响成一片。
那个永远站在神坛，优雅完美的影帝顾夜宸，此刻衣领凌乱，手腕戴着冰冷手铐，被警察押着，暴露在所有镜头之下。
他的疯狂，在这一刻，彻底终结。
苏言站在房里，看着门口那片混乱光影。
外套布料带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裹着他冰冷的身体。
他抬起手，轻轻碰了下脖子上的痕迹。
一阵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