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结束了？
白色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有些刺鼻，但也让他安心。
苏言的眼珠缓慢的转动了一下，看到的一切都陌生又模糊。
这是哪？
他想坐起来，但身体像灌了铅，又沉又重，不听使唤。肋骨下面传来一阵钝痛，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事。
不是梦。
顾夜宸，那个男人，真的倒下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心里却没什么感觉。没有高兴，也没有解脱，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起挖走了。
一个年轻护士推门进来，看到他睁着眼，脸上有些惊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言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喉咙干得发痛。
护士很有经验，立刻倒了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小心的帮他润着嘴唇。
“别急，慢慢来。你昏睡了两天，身体还很虚弱。”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
但就是这个动作，让苏言的身体瞬间绷紧。
他的瞳孔猛的收缩，眼前的护士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那个戴着金丝眼镜，总是笑着，却能做出最残忍事情的男人。
一些画面不受控制的涌进脑海。
顾夜宸的手抚摸着他的脸，沙哑的赞叹：“真美，一件艺术品。”
冰冷的锁链在脚踝上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个豪华的房间里，日复一日的窒息感。
“别……别碰我。”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护士的手停在半空，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想帮他润润嘴唇。
苏言剧烈的喘息起来，拼命向后缩，后背抵住冰冷的床头，才感觉好了一点。
他的目光慌张的扫视着这个纯白的房间，像一只吓坏了的动物。
护士连忙举起双手退后，安抚道：“好的，好的，我不碰你。你别紧张，这里是医院，你安全了。”
安全了？
苏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可笑。
他的手下意识的抬起来，摸向自己的左边锁骨。
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指尖还是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个熟悉的轮廓。
一个鸟笼的图案，里面锁着一只鸟。
这是顾夜宸的印记。
这个纹身像一根刺，扎在他的皮肤下面，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屈辱和痛苦。
他的指甲开始用力的抠挖那块皮肤，像是要把那块皮肉连同纹身一起扯下来。
“你在干什么！”
护士惊呼一声，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别这样，会受伤的！”
“放开！”苏言低吼着，用尽全身力气挣扎。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像个疯子。
很快，医生和另外几个护士听到声音赶了过来，合力将他按住，打了一针镇定剂。
药效很快上来了，他的情绪和力气都消失了。苏言重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但眼神里什么都没有，像个木偶。
房间里安静下来。
最初那个小护士留了下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眼圈有些发红，低声说：“你……你别怕，一切都过去了。那个坏人已经被抓起来了，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苏言没有反应。
过去了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只要锁骨上的鸟笼还在，他就永远忘不掉那段日子。
下午，一个穿便衣的女警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温和的女人走进了病房。
女警说她是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而那个女人，是上面安排的心理医生，姓李。
李医生让女警先在外面等着，自己搬了张椅子，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坐下。
她没有急着说话，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苏言。
病房里很安静，能听到窗外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李医生才开口，声音很温和：“苏言，你好。我姓李，是一名心理医生。你可以叫我李医生，或者李姐。”
苏言的眼珠动了动，视线落在她身上，还是没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想说话，没关系。”李医生微微一笑，“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回忆不开心的事情，就是想陪你说说话。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想说，我们就这么坐着也很好。”
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让苏言皱了下眉。
他从那个地方爬了出来，亲手把顾夜宸送了进去。
又是一阵沉默。
李医生很有耐心，始终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就在她以为今天不会有任何交流的时候，苏言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比之前清楚了很多。
“帮我找个最好的皮肤科医生。”
李医生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她没想到苏言会提这种要求。
在她接触过的类似案子里，受害者刚开始都会陷在巨大的创伤里。他们会哭，会闹，会不停地问为什么是自己。
可眼前这个青年，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醒来后最关心的，竟然是找一个皮肤科医生。
他的眼神很平静，不像一个刚逃出来的受害者，反倒像是在计划着什么。
李医生心里有些惊讶。
她忽然意识到，新闻里那个被描述成弱者的青年，可能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坚强。
他是在救自己。
“当然可以。”李医生很快点点头，“我会帮你联系全市最好的，不，全国最好的皮肤科医生，专门处理纹身和疤痕的专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苏言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看着那片被高楼切开的天空。
李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声说：“外面的天气很好，等你身体好一些，可以出去走走。”
苏言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了两个字：“很吵。”
是啊，很吵。
汽车的喇叭声，路人的说笑声，工地的施工声……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在他听来，却无比嘈杂刺耳。
在那个只有两个人呼吸声的房间里待久了，外面的世界，反而让他感到不适应。
李医生察觉到了他话里的疏远，但没有点破。
她知道，这种心理上的恢复，比身体康复要难得多。
“那你现在需要休息吗？”她体贴地问。
苏言摇了摇头。
他怕一闭上眼，顾夜宸那张脸就会出现在梦里。
他又开口：“我的手机……”
“在这里。”一直守在门外的女警立刻走了进来，将一个证物袋递给他，“已经做过信息取证了，现在可以还给你。”
苏言接过手机，开机。
屏幕亮起，无数的未接电话和信息涌了进来。有朋友的，有经纪人的，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号码。
他没理会，直接点开了新闻。
全是关于影帝顾夜宸的报道。
“震惊！国民影帝竟是恶魔，囚禁新人演员长达一年！”
“顾夜宸商业帝国崩塌，多名合伙人宣布撤资！”
“深度扒皮：双面影帝的病态占有欲，受害者不止一人？”
每一条新闻的标题都很夸张，配图不是顾夜宸被警察带走时的照片，就是他过去在闪光灯下温文尔雅的样子。
苏言面无表情的一条条划过，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直到他点开一段视频。
视频里，顾夜宸穿着囚服，戴着手铐，被押送着从警局走出来。平时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金丝眼镜也摘了。没了那层斯文的伪装，他整个人看起来阴沉又危险。
当他抬起头的瞬间，目光准确的抓住了镜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后悔，也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让人发毛的平静和固执。
他好像在透过屏幕看着苏言。
嘴角甚至还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苏言的手指猛的一颤，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被子上。
那个笑容……
分明是在说：你看，就算我什么都没了，你身上也永远刻着我的名字。你逃不掉的。
苏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啊，他逃不掉。
锁骨上的纹身还在提醒着他，那些事真实发生过。
但，那又如何？
苏言缓缓睁开眼，重新拿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男人的脸上，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顾夜宸，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不。
你把我当成藏品，把我毁掉。
现在，轮到我了。
我会洗掉你留下的所有痕迹，然后站在阳光下，看着你在监狱里永不见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