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影翻飞间,真涯子早已麻木,每记鞭笞都像抽在自己身上——只因每落下一鞭,心头便多一道血痕——桃儿与锦儿的尸身犹带余温,却再也唤不醒。惨死的面容仍在眼前晃动,直到捆缚尸身的绳索因他癫狂的鞭尸动作而骤然崩断,两具残躯重重坠地,他才猛然惊醒:该送故人魂归青丘谷了。
五行真火将心魔老祖烧得灰飞烟灭时,裹尸布下露出两张血肉模糊的脸,那狰狞伤口又一次点燃了他的怒火。真涯子目眦欲裂,拳风如暴雨般倾泻,鞭尸的咒骂和呜咽声再度响彻山谷,直将那心魔残骸彻底碾作齑粉。待小心翼翼裹好尸身,他抱着两位姑娘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直射青丘谷。
狐族总堂弥漫着药香,当听闻白菲菲遇刺的真相之际,真涯子周身罡气暴涌,那佟枯祖竟假扮自己的模样行凶!双目赤红正欲冲出去复仇,却被白仁横臂拦住:那姓佟的此刻正盼着你自乱阵脚…白仁的劝慰像盆冰水,却浇不灭他胸腔里沸腾的杀意。白仁轻按其肩膀,继续道:此时冲动,正中其下怀……老者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勉强压下杀意。
看着白仁为菲菲疗伤,真涯子将毕生修为化作灵泉源源不断渡入白菲菲周身经脉。玄紫真气在密室流转,与清心咒交叠的光晕中,真涯子额前汗珠不断滴落。白菲菲苍白的脸颊终于泛起淡淡血色,却在他收功时虚弱地抓住他衣袖:呆子...别费心了...这声呢喃让他浑身僵住。却见那白菲菲继续道:爹爹说…半月就能...话音未落,人又再度陷入了昏迷……
蟒玉娇后来的耳语更令他心如刀绞——她昏迷时...蟒玉娇压低声音,总攥着我们的手喊呆子小心……真涯子闻言,胸口如压千钧。他怎会不懂得这份情意?可眼前浮现出的若曦脸庞,只能将叹息咽回心底——有些界限,早在初见时便已划清……
窗外竹影婆娑,真涯子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若曦的面容与白菲菲重叠又分开,那些心照不宣的约定此刻沉重如山。他轻轻拂去白菲菲额前碎发,转身之时却清晰地听见自己骨骼的脆响……
真涯子正暗自思忖,忽觉今日的蟒玉娇与往日大不相同。怎的如此反常?这素日里温婉贤淑的姑娘,此刻却眼神闪烁,言语支支吾吾。话里话外透着古怪,竟说出些个她也不容易啊,一个人多可怜啊之类莫名其妙的话语。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与意味深长的目光,更凭添几分古怪。还有她那些没来由的言语,都叫人摸不着头脑。
玉娇,你这是......真涯子侧身询问,话音未落,远处病榻上的白菲菲忽然发出一声轻唤:玉娇,怎么啦?虽隔着些距离,仍能看清白菲菲正歪着头朝这边张望,而蟒玉冰正为她擦拭面颊。而白菲菲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满脸困惑地望着这边。
蟒玉娇闻言,霎时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只是...只是…我是说菲菲…见菲菲这几日总在梦中唤着公子名讳,实在叫人揪心......
话音未落,真涯子已惊得瞠目结舌——这般私密之事,她竟当着众人一语道出?惊愕得真涯子一时之间大脑缺氧:这蟒玉娇怎会如此口无遮拦?她究竟意欲何为呢?理应私下讲完便罢,怎可公之于众?她……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么?
正惊诧间,忽见那白菲菲猛地一把扯下那额上敷着的毛巾,挣扎着撑起了身子娇嗔道:玉娇!你…你怎么能这样啊~那尾音拖得又酥又麻,言罢,竟羞愤地一头扑倒在床上,抓起那刚被顺手扯下敷于额头的毛巾,慌忙捂在羞红的脸颊上:谁让你告诉他的~哼!不理你啦!
那一声拖得长长的娇哼,甜腻得令人心尖发颤。真涯子与蟒玉娇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仿佛空气中都飘起了蜜糖,黏得人浑身不自在。若此刻屋中皆是男子,怕是要抖落一地的鸡皮疙瘩了。
蟒玉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悄悄往真涯子身边挪了半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发梢,借着整理秀发的动作,声音轻若蚊呐:是她让我寻个时机告诉你的......话音未落,人已飘到白菲菲榻前,俯身轻拍着锦被,赔笑道:好菲菲别恼嘛,姐姐就是......一时嘴快嘛......
锦被里传来闷闷的嗔怪:嗯~你瞧瞧你......什么话都往外倒......哼~哪有你这般做姐姐的嘛!蟒玉娇眼波流转,捏着嗓子哄道:姐姐这张破嘴呀…总没个把门的......下次不敢啦~白菲菲却将尾音拖得更长:嗯~像什么样子嘛......
真涯子怔在原地,若非方才蟒玉娇的坦白,他险些要被这出姐妹情深给骗了去。蟒玉娇嘴没个把门的?天呐!他差一点就信了!可白菲菲这般作态究竟为何?纷乱的思绪如潮水涌来——师父的血仇、若曦的冤屈、还有那些为他赴死的女子:白如玉冰冷的尸身、痴守千年的菊儿、尚带余温新丧的桃儿与锦儿......这些情债像无数把利刃,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扎得生疼…前世种下的因,今生竟要这般偿还吗?
不知何时,他已握着酒葫芦站在拜月山岗。初冬的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衣袍,却冻不僵他早已麻木的心,冰凉的酒葫芦硌得掌心发痛,他却浑然不觉。天边孤月如霜,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真涯子仰头灌下一口烈酒,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化不开胸中冻结的寒意。
山下青丘谷的灯火明明灭灭,仿佛那些逝去之人未熄的执念。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山岗,仰望那轮冷月,真涯子只觉得自己的心正不断下坠,坠向看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