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闻言鼻尖一酸,抬头时正对上无名师兄泛红的双眼。二人遥望师尊道一子消失的天际,良久,无名怅然长叹:时移世易,物是人非。当年师徒情谊,如今竟形同陌路...忽想起师尊方才癫狂之态,无名急忙追问起自己神志不清时发生的种种。
见水元欲言又止,无名正色道:三师弟,为兄这病症时好时坏。若你此刻在迟疑不言,待我旧疾复发,只怕...水元闻言,当即躬身行礼,肃然道:师弟必当知无不言……在无名示意下,他将这些年来正魔两道的见闻一一尽数道来。
无名凝神倾听,面色几度变幻。这些离奇诡谲之事,饶是见多识广的他,亦深感匪夷所思,确实需要时间消化。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神情在他脸上交替闪现,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风云变幻的江湖。
而看着大师兄无名那震惊难信的神情,水元心知这些消息此刻在其心中的分量。
水元那张向来沉稳的面容此刻竟浮现出种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他将半月内两次往返梵音幻境的经过向无名娓娓道来。当听闻这位三师弟竟携古剑断桥前来,意图犯下弑师这等大逆不道之罪时,饶是见惯风浪的无名也不由得骇然变色。
就在无名心神剧震,惊魂未定之际,水元突然反手抽出古剑断桥。随着铮的一声龙吟,那柄古剑寒光乍现。更令人惊诧的是,这位三师弟竟扑通跪倒在地,双手将剑高举过顶,另一只手却在腰间摸索着什么。无名急忙喝道:老三!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水元恍若未闻,从怀中郑重托出两件物事,肃然道:恭请大师兄接掌无极宫掌门印信及信物断桥剑!无名闻言如遭雷击,霍然起身怒斥道:老三!你荒唐!这把年纪还玩孩童把戏?莫不是烧昏了头不成?你见过哪个门派会让一个疯子执掌?
见水元仍长跪不起,无名怒不可遏:休要折煞于愚兄!水元虽已执掌玄极门数百年,但面对这位自幼管教的自己的大师兄无名,他骨子里那份长兄的威严犹在……见水元却始终跪伏于地,气得那无名来回踱步:你今日究竟发的什么疯?非要气死我才甘心吗?
眼见大师兄怒意更甚,最终,水元将当年无极宫之变故、自己临危受命的经过,以及恩师道一子期盼大师兄无名归山的心愿,一一向无名道来。
原来当年无极宫突生变故,恩师道一子临行前曾殷切嘱托,盼大师兄能回山继任掌门。这番隐情,此刻才得以揭晓……
泪水无声滑落,在无名脸上刻出两道灰暗的泪痕。岁月如烟,转瞬间已染白双鬓。此刻的他心如刀绞,师门重托,他深感愧对列祖列宗;恩师期许、他自觉愧对师恩;同门信任,皆化作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良久,他仰天长叹:三师弟,快起来……莫说是你,纵使师尊此刻与我一般清醒,这印信师兄也断然不会接纳。
水元望着那双颊布满泪痕,如蒙尘的烟火般黯淡。岁月在弹指间染白了他的鬓发,昔年那雄姿英发的大师兄无名,竟似眨眼之间便面若枯槁……
水元神色肃穆:大师兄,这可是恩师之命!无名闻言,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声音飘渺如晨雾:往事如烟...难为你还记得师尊当年之命,可你却忘了一件事...见见水元面露疑惑,无名拭去泪水,扶起长跪不起的师弟,轻轻掸去他衣袍上的尘土,凄然道:你忘了...那时的师尊,早已邪毒侵体,几近魔途了啊!
这番话宛若平地一声惊雷炸响,让水元浑身一震。多年来,每当他怨恨道一子之时,这个念头总在心底浮现——当年师尊拔出古剑时遭戾气反噬,又中噬心厉咒,才变得暴戾无常。虽曾无数次以此自我宽慰,但如今亲耳听闻大师兄一语道破其中真相,直接从其口中得到了印证,多年积压的委屈顿时消解大半。
他正欲开口,却听无名决然道:如今天下大乱,师尊的所作所为你也都看见了。我们若因一时之心软,坚守那孝道…那便是执迷不悟!所谓孝道不过是愚孝,若盲目尽忠,更无异于愚忠——师尊入魔已逾百年,若三瞳合一...
不好!水元突然惊呼,大师兄!我们只顾着叙旧,却忘了那凤羽神剑还在师尊手中!无名却从容自若:师弟莫急。师尊方才离去之时,我已洞悉其意图——他无法从我们这里取得无量法阵中的蛮蛮之瞳,定是转道非天之境,去那阿修罗界夺取诸犍凶瞳了。
水元沉凝追问道:“有凤羽之锋,大师兄却……”蓦然,水元惊觉无名微笑不语,心中瞬间明悟:“哦……是了……我无极老祖之神威法阵,除却双剑合璧……”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皆已心领神会。须臾,那水元再度将那古剑断桥双手呈上,郑重言道:“大师兄莫怪师弟多言,师弟欲行那不可为之事……”
既已无颜苟活,便将此古剑断桥托付于大师兄。待师弟了却此事后……望请师兄取来那凤羽…双剑合璧。念在同门之谊,望师兄莫再漂泊,早日归山颐养天年……若嫌俗务缠身,可令劣徒乾正阳接掌玄极门……
无名听罢心中大震,不想三师弟竟连身后事都已安排妥当,显是早存决意弑师舍身护道之志。连自己归隐之事都考虑得如此周全,这个老三啊……一声长叹尚未落地,却见水元正欲取出怀中物件,却被无名慌忙按住手腕:不必取出…此物必是那斩因果无疑。
水元愕然望向师兄,只见无名苦笑摇头:实不相瞒,三百年前愚兄忠便日日把玩此物…方才持凤羽时…那神兵便震颤着欲挣脱束缚直扑向你…我便猜出个七八分——师弟怀中必藏云梦所赠……
水元了然。大师兄与云梦之往事他岂会不知?自然明白其中缘由。莫说这斩因果,即便是自己手中这柄连众师兄弟都难得一见的镇派至宝古剑断桥,对大师兄而言怕是也早已司空见惯……
师弟且听愚忠一言,莫要执迷不悟…水元闻言却反问道:如此说来,师兄想必是要阻我行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