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城中又飘起了小雪。
许清嘉站在窗前，一旁的桌案上放着的是她拟定的食单。
如今正值冬日，许多瓜果菜蔬都难以寻觅。
寻常人家的餐桌上多是腌菜、干货与窖藏的萝卜白菜，口味难免单调。
往日的吃食也有许多不适宜在这冬日里端上桌。
一来是食材不易得，二来是冬日里人更偏爱温热厚重的滋味，那些清爽冷冽的凉拌菜或是生冷的瓜果，吃下去反倒伤了脾胃。
许清嘉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指尖在食单上轻轻划过，心中不免有些烦扰。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
温热的气息靠近，一双手就这么环上了她的腰身。
裴砚卿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松木香萦绕在她耳畔，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的沙哑：“窗外不过是些寻常雪景，怎就把我们许掌柜的魂儿都勾走了？连我靠近都未察觉？”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腰间的玉佩，那微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许清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耳廓泛起一层薄红。
她转过身，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盛着细碎的雪花倒影，还有她清晰的身影。“不过是在想冬日的食单罢了，”
她抬手将落在他肩头的一片雪花拂去，指尖不经意触碰到他温热的，“你今日怎的过来了，公务处理完了？”
裴砚卿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其拢在掌心暖着，指腹摩挲着她微凉的指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桌案上的食单，“冬日食单？可是遇到了难处？”
许清嘉点头，将昨日集会的事情说与他听，“你觉得我能否通过这考核？”
裴砚卿听完，目光从食单上移开，落在她微蹙的眉尖，指尖轻轻抚平那抹褶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既有心，又肯钻研，这考核于你而言，不过是寻常关卡。”
“这么相信我？”许清嘉眼中闪过些许的狡黠，调侃他道。
裴砚卿将她的手又握紧了些，指腹在她微凉的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眼眸中盛着化不开的温柔，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信你，如同信我自己手中的刀笔，能勘破迷局，亦能书写乾坤。
你的手艺，你的心思，还有那份坚韧，从来都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冬日虽寒，却也藏着食材的另一种风味，或许这考核，正是让你将这份独特展现出来的契机。”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五味小馆做的是寻常百姓的生意，若是想每月赚够这五十两确实需要用些巧思。”
许清嘉拿起食单：“我现在就是为此事着急，冬日里，许多食材都匮乏，如今本就天寒，寻常吃食很难让食客们冒着这风雪特意出门品尝。
我想着，或许可以从暖锅、炖品这类热乎吃食入手，再搭配些应景的点心，既能让食客吃得暖和，又能显出些新意。”
闻言，裴砚卿目光落在食单上的空白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前些年在雍平时，曾在一户人家的宴席上尝过一道名为‘拨霞供’的吃食，吃法倒是颇为别致。”
许清嘉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好奇：“拨霞供？这名字倒是别致，不知是何吃法？”
裴砚卿唇角微扬，指尖在桌面上虚画着，缓缓道来：“那是用特制的铜锅中间架着炭火，锅底只添些葱姜与清水，待水沸后，将切得极薄的生羊肉片在沸水中快速涮烫，再蘸上特制的蘸水便能食用。
锅中汤底如同天边初绽的云霞，清澈透亮却又带着炭火的暖意。羊肉片在沸水中只消几涮，边缘便微微蜷曲，像是被霞光染透的花瓣，入口鲜嫩多汁，丝毫没有腥膻之气。”
“客人们自己涮吗？”许清嘉问道。
裴砚卿颔首：“正是。食客围坐炉边，亲手将肉片在沸水中翻卷，看着那红白相间的肌理渐渐染上浅粉，周身寒气便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见许清嘉眼中泛起光亮，指尖在食单一角轻点，“冬日里最宜围炉聚食，这拨霞供既能让食客亲自动手添趣，又能借炭火与热汤驱寒，若再配上几样爽口小菜与暖身的米酒，未必不是吸引客源的法子。”
食肆里如今倒是也准备了几道锅子，但都是后厨煮好再端上去。
食客只能被动等待，少了几分亲自参与的趣味。
若能像裴砚卿说的这般，让食客围坐炉边，亲手涮烫肉片，的确也有一番乐趣。
许清嘉想着，若是再配上些其他的食材，供食客们挑选。
如切成薄片的猪里脊、嫩牛肉，或是时令的菌菇、豆腐、青菜，让食客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自由搭配涮烫.
这样既能满足不同口味的需求，又能让食客在动手的过程中感受到冬日围炉的暖意与热闹。
如此一来，不仅能解决冬日食材单一的问题，还能凭借这新颖的吃法吸引更多客人。
到时候若是能做到这宁州城中独一无二的吃法，定能让五味小馆在众多食肆中脱颖而出。
许清嘉越想心中越是亮堂，她抬眸看向裴砚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阿砚，你说的这拨霞供，简直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裴砚卿见她眼中神采飞扬，唇角也跟着漾起浅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法子虽是有了，可具体的火候、汤底的调配，还有那炉具的样式，都得仔细琢磨。
毕竟是要让客人自己动手，既要保证吃食的鲜嫩，又不能让他们觉得麻烦，这其中的分寸可得拿捏好。”
许清嘉连连点头，先前只想着吃法新颖，经他一提醒才发觉诸多细节尚未考虑周全，“你说得是，你在与我说说那拨霞供是何滋味儿，我好研究研究。”
裴砚卿见她眉间的愁云舒展开来，心中也松快了些，“好，不过我听陶妈妈说你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大半日，还未吃过东西，先随我去前厅用些点心，边吃边说，左右这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琢磨透的。”
许清嘉这才想起自己从清晨忙到现在，腹中空空如也，便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