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唯独一盏油灯在角落的桌案上摇曳,将陈远凝立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布满各种器皿与图纸的墙壁上,仿佛一个沉思的巨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醋味、药材的苦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血腥气——那是从现场带回来的、尚未完全散去的气息。
他的面前,那块用来记录和分析的宽大木板上,正中央钉着一张新绘制的图纸。纸上,是用炭笔精心临摹下的符号,线条粗粝,边缘带着毛刺,仿佛绘制者的手在极度兴奋或恐惧中剧烈颤抖。那形态,扭曲得如同某种濒死生物的触须,在绝望中痉挛蜷缩,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戾气与不祥。
陈远的指尖隔着一段虚空,缓缓描摹着那符号的轮廓。他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试图剥离那些因徒手绘制而产生的杂乱线条和情绪化的笔触,直抵其最核心的结构本质。
渐渐地,一个清晰的框架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一个类似漩涡、或者说是一只未完全睁开的眼睛的圆形基底,构成了符号的中心。从那混沌的基底中,延伸出数道扭曲的、仿佛在挣扎生长的钩状触须。这些触须的末端戛然而止,显得残缺不全,使得整个符号给人一种“未完成”的强烈印象。
就是这个!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有瞬间的凝滞。
这核心的结构,与他之前在张贵妻室“自缢”案中,那个香囊上发现的、绣工精巧却意义不明的花纹,何其相似!不,不仅仅是相似,它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在不同状态下的呈现!香囊上的符号更规整,更隐蔽,像是经过修饰的密码;而眼前这个,则充满了原始的、不加掩饰的疯狂与恶意。
更让他脊背窜起一股寒意的是,这个结构,与他穿越之前,在现代化的实验室里,日夜不休地分析“7·12连环杀人案”现场照片时,那三个受害者身边都以不同形式出现的、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标记,几乎一模一样!
跨越了时空的壁垒,连接了现代与古代,以如此血腥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是巧合。”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显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通往更深处迷雾的大门。
这不再是孤立的线索,不再是偶然的发现。凶手的行动,他选择受害者的方式,那仪式般的现场布置,都与这个神秘的符号紧密地关联在了一起。它不再只是一个图案,它代表着一种理念,一种扭曲的信仰,一套完整的、可能传承已久的仪式流程。甚至……其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个结构严密、在黑暗中蛰伏的组织。
那么,制造了“红妆夜叉”案的凶手,是什么人?是一个偶然得到部分传承、依葫芦画瓢的低级模仿者?还是一个尚未完全获得“真传”、仍在摸索和“完善”这门邪恶技艺的门徒?凶手在月圆之夜作案,符号一次比一次更趋复杂,这本身就像是一种……练习,一种献祭,以期获得某种认可或力量。
陈远感到自己仿佛站在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边缘,之前触碰到的,不过是水面泛起的几圈涟漪。而现在,他终于窥见了水下那庞大阴影的一角。冰冷、黑暗、充满了未知的危险。这个“红妆夜叉”,或许仅仅只是那巨大冰山浮出水面的一个小小的尖顶。
他深吸一口气,实验室里混杂的气味涌入胸腔,让他更加清醒。目光再次聚焦于那扭曲的符号之上,眼神变得愈发锐利和坚定。
无论这阴影有多么庞大,无论这水有多么深,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那含冤而死的亡灵,也为了揭开这纠缠他两世、关乎他自身命运的巨大谜团。线索,已经清晰地摆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