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书阁出来,陈远再次回到尸体被发现的那个墙根下。这次,他观察得更加仔细,不仅仅是那块松动的青石板,而是将周围数丈范围内的地面都纳入勘查范围。
青石板缝隙里的陈旧血迹斑点,位置略高于尸体仰卧时头部可能停留的区域,这暗示血迹可能并非完全来自尸体。
他蹲在地上,像一只寻找猎物的猎犬,目光一寸寸地扫过地面。鹅卵石的排列,青苔的生长状态,泥土的颜色…任何细微的差异都不放过。
在距离尸体位置约一丈远的一丛茂盛的萱草下,他发现了一小片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显得更为湿润、新鲜,像是近期被翻动过。他拨开萱草,用手指轻轻挖掘那片泥土。挖了约半指深,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
他小心地将周围的泥土清理开,那硬物的全貌显露出来——是一枚普通的、带着些许铜绿的圆形方孔铜钱。这本身并不稀奇,书院学子掉落铜钱很正常。但陈远注意到,这枚铜钱被埋藏的位置和方式有些奇怪。它几乎是垂直插入土中,只露出极小一部分边缘,像是被人刻意用脚踩进去,或者…是某种外力使其深深嵌入。
他取出铜钱,仔细观察。铜钱上沾着新鲜的泥土,边缘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新鲜的磕碰痕迹。他将铜钱收好,作为可能的物证。
接着,他又将注意力放回那棵北侧的老槐树。他走近观察树干上的磨损痕迹,痕迹较新,位于一人多高的位置,像是有人曾借力攀爬。他抬头看向树枝,那截断裂的树枝断口参差不齐,显然是承受了不该承受的重量而折断。
陈远退后几步,目测了一下槐树与藏书阁四楼那扇半开窗户之间的距离和角度。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或许,柳明并非从顶楼坠下?或许,他曾经到过四楼,甚至…通过这棵槐树,进行过某种攀爬或移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顶楼的痕迹、四楼栏杆的擦痕、槐树的磨损与断枝、以及墙根下不符合简单坠落的血迹和这枚埋藏的铜钱,似乎都能得到更合理的解释。
“土地的证言”是沉默的,却又是最诚实的。它记录了当晚发生在这里的每一个接触,每一次踩踏,每一滴洒落的血液。现在,陈远需要做的,就是解读这些无声的语言,将它们与人的证词、现场的痕迹串联起来,还原出那个夜晚的真实图景。
勘察接近尾声,陈远心中对案件的性质已经有了颠覆性的猜测。这绝非意外,也非自杀,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并且,第一现场可能根本不在顶楼。凶手利用了对高度的惯常恐惧和心理盲区,巧妙地伪造了现场。
现在,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尤其是来自死者本身的证据,来证实他的猜想。而最关键的证据,往往就在最不被愿意触及的地方——尸体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