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道旁的营地陷入了短暂的沉寂,只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远处风中砂砾滚动的声音,将这片刻的宁静衬托得愈发压抑。羊皮密信上的信息,像一块骤然投入心湖的冰冷巨石,不仅激起了惊涛骇浪,更让湖底沉积的所有泥沙——那些之前零散、模糊、看似无关的线索——都被搅动起来,清晰地悬浮在陈远的意识中。
他面无表情地将那张承载着惊人秘密的羊皮纸凑近跳动的火苗。火焰贪婪地舔舐着边缘,羊皮纸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小撮带着焦糊气味的灰烬,被夜风轻易吹散。他的脸色在明灭不定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深沉,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吸入了那双骤然变得无比锐利的眼眸深处。
为什么玄狼族对他如此执着,甚至在雍州不惜袭击驿馆,远超过了对已知碎片下落的兴趣?
为什么那个萨满兀术在城外,选择耗费心力施展诡异的精神秘术试图控制他,而不是更简单直接地格杀?
为什么他们仿佛能未卜先知,对他汇聚碎片的情况似乎了如指掌?
此刻,所有散乱的线头,都被“钥匙”这两个字牢牢地系在了一起,编织成了一张清晰而危险的网。
答案赤裸而残酷。
因为他陈远,这个因实验室意外而闯入此世的灵魂,这个与千年前“天工使者”容貌酷似、并能与轩辕镜碎片产生共鸣的“异星”,恰好完美符合了玄狼族古老预言中那个“持碎镜重光之异星”的描述!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意外的闯入者或碎片收集者,而是成为了启动那个所谓“轮回之门”宏大计划中,最不可或缺、无法替代的核心部件——“钥匙”!
“祖地回归……”陈远低声重复着羊皮纸上这个充满诱惑与危险的词语。从玄狼族的立场来看,这或许是流淌在血脉中的执念,是族群复兴的伟大史诗。但通过碎片传承的记忆,通过理解镜碎造成的时空伤痕,陈远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图景——强行打开连接不同时空或维度的通道,尤其是利用破碎的、能量极不稳定的轩辕镜作为工具,其后果无异于在一个本就千疮百孔、勉强维持的堤坝上,用炸药去开凿一个新的泄洪口!引发的将是连锁性的、毁灭性的时空结构崩塌,其灾难将远超任何一场自然浩劫,足以湮灭当前世界的秩序与文明!
天工使者牺牲自我,是为了弥合伤痕,平复失衡,守护这片天地。而玄狼族,却被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所驱动,试图利用这伤痕的根源(碎片)和他这把关键的“钥匙”,去进行一场赌上整个现实世界命运的疯狂豪赌!
双方的目标,从根源上便处于绝对的对立,是守护与毁灭、秩序与混乱之间的根本冲突,毫无调和可能。
一股冰冷的紧迫感攫住了陈远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扫过围拢过来的赵虎和阿青。
“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头上,“必须在玄狼族彻底锁定我们的位置,或者说,在我们被他们强行拖入那个所谓的‘舞台’之前,找到更多的碎片,掌握更强大的力量,洞悉所有的真相!我们绝不能……也绝不可能,成为他们开启灾难之门的‘钥匙’!”
此前,他收集碎片,动力主要源于对回归之路的探寻,以及对修复时空失衡这一抽象责任的理解。而现在,一个更具体、更迫切、更关乎自身存亡的理由,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意志——掌握自己的命运,并阻止玄狼族将那足以席卷天下的巨大灾难降临于世!
“大人,您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赵虎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胸膛起伏,眼中燃烧着愤怒与忠诚交织的火焰,“想拿大人您当祭品?去他娘的狗屁预言!先问问老子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阿青的脸色虽然还因方才信息的冲击而有些苍白,但此刻也用力挺直了单薄的脊梁,眼神清澈而坚定:“师父,我们一定会拼死保护您!绝不会让那些狼崽子的邪恶阴谋得逞!”
就连旁边一直沉默的另一名护卫,也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用行动表达了誓死追随的决心。
团队的意志,在这明确而共同的敌人面前,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凝聚、升华。目标的统一,驱散了之前的些许迷茫与被动,转化为一股锐不可当的动力。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条刚刚清晰的道路,注定将由更多的荆棘、更残酷的冲突铺就。北方的风雪,似乎已能听到隐隐的杀伐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