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正堂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在烛火映照下泛着冷硬的光,映照着堂下众生相。太子党官员们个个挺直了腰板,嘴角难以抑制地流露出志在必得的弧度,他们精心编织的罗网已然收紧,只待最终那致命的一勒。
所有的伪证——那泛黄却暗藏破绽的族谱、那刻意模仿却难逃细微差异的笔迹、那几个眼神闪烁却言之凿凿的“族人”、乃至陈远那些被污名为“异端”的学识——都被他们巧妙地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看似环环相扣、无懈可击的证据链。御史中丞,太子党的急先锋,正以慷慨激昂的语调做最后陈词,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直指陈远“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的“滔天罪行”,声音在肃穆的大堂内回荡,要求“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主审的老亲王,德高望重却也古板固执,眉头紧锁成一道深壑。他最初审视陈远时的那份犹疑,此刻已被眼前这“完美”的证据浪潮冲刷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蒙蔽的愤怒和对“朝廷法度”不容亵渎的严厉。他那双看尽风云的老眼,此刻看向陈远时,已带上了近乎判决的冷光。
四皇子萧景琰紧握的双拳指节已然发白,他数次想要起身打断,身旁的幕僚死死按住他,示意他不可在此时失了方寸,授人以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方指出的族谱墨迹疑点,在对方汹涌的攻势和看似铁板一块的证据面前,如同投入狂涛的石子,只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被淹没。苍白,无力,是他此刻最深刻的感受。
苏清月坐在旁听席的角落,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看着堂上那个孤立无援的身影,心如刀绞,却连为他发声的资格都在这种“铁证”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整个大堂,被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紧紧包裹。最终,在太子党官员们山呼海啸般的“请王爷明正典刑!”的呼声中,老亲王缓缓抬起了那只布满老年斑、却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手。
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的目光,无论是得意的、焦急的、绝望的,还是冷漠的,都聚焦在那只手上,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老亲王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下。陈远站在那里,镣铐在身,身形却依旧挺拔如松,神色是超乎寻常的镇定,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才能窥见一丝背负着沉重命运的波澜。老亲王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近乎惋惜的冷厉,又瞥了一眼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的萧景琰。
他清了清嗓子,那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如同丧钟的前奏,即将敲响——
“经宗人府会同三司详查,现有证据表明,刑部郎中顾云,其身份……”
死刑的阴影,如同西伯利亚南下的凛冽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大堂,空气温度骤降。那无形的绞索,仿佛已经套上了陈远的脖颈,正在缓缓收紧。仿佛下一刻,那决定生死、无可挽回的判词,就要从那张代表皇室威严与帝国法度的口中,冰冷地吐出。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