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京城在浓重的晨雾与未散的夜色中沉睡。偏门“轧轧”开启一道缝隙,早已等候在外的骡马商队开始蠕动前行。车轮碾过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辘辘声,仿佛生怕惊醒这座庞然巨物的最后一丝睡意。
这支商队规模不大,约摸十二三辆骡车,车架上堆满鼓鼓囊囊的麻袋,散发出混合着泥土与草根的药材气味。伙计们俱是粗布短打,埋头做事,沉默寡言,唯有领头的几匹骡马不耐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清冷空气中凝而不散,更添几分寒意。
陈远蜷坐在居中一辆骡车的角落里,身下是干燥却坚硬的草料,背后倚着的麻袋传来当归与黄芪混杂的浓郁药香。他的面容已非旧观——苏清月妙手调配的易容药物,使他肤色呈现出一种营养不良的蜡黄,眼角与额际被刻意勾勒出饱经风霜的细密纹路,两撇稀疏泛黄的胡须粘在唇上,彻底改变了面部轮廓。此刻的他,活脱脱便是一个被生活磋磨、前路茫然的中年行脚账房。唯有那双低垂的眼眸,在偶尔抬起扫视窗外时,会泄露出深藏于底的沉静与锐利,如同古井幽潭,水面无波,却暗流深潜。
他透过微微晃动的车帘缝隙,望向那座在雾霭与黎明交界处逐渐模糊、最终被甩在身后的巨大城廓。那里有他最深的绝望,也有他短暂的辉煌;有构陷他的囚笼,也有赏识他的贵人。而如今,所有这些都已与他无关。在官方的卷宗与世人的认知里,刑部郎中顾云已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牢大火中化为焦炭。他现在只是一个无名者,一个幽灵,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对面,阿青借着车厢内昏暗的光线,正对着一本账册和一把老旧算盘。他拨弄算珠的手指稳定而灵活,发出细碎规律的噼啪声,神情专注。昔日那个在验尸房外畏缩的仵作学徒已然褪去青涩,眉宇间沉淀下专注与沉稳。他正以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向陈远汇报着账面上几个看似寻常的数字——它们巧妙地对应着此行携带的隐秘经费数额,以及预先设定的几条紧急联络通道的暗号。
车队最前方,赵虎骑着一匹毛色杂乱、看似羸弱的驽马。他身着一件边缘磨损的旧皮甲,腰间的朴刀用粗布缠了刀柄,脸上那道由特殊材料勾勒出的刀疤从眉骨斜划至下颌,显得狰狞可怖。他刻意耷拉着眼皮,眼神却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道路与两侧稀疏的早起行人,偶尔回身,用沙哑粗粝的嗓音不耐烦地呵斥队伍跟上,将一个人微言轻、只能接些小生意的落魄护卫头领扮演得淋漓尽致。
苏清月安排在陈远后面的一辆车里。她褪去了官家小姐的绫罗绸缎,换上一身洗得发白的素净棉布衣裙,发髻简约,一方轻纱遮住了大半容颜,只余下一双沉静如秋水的明眸。她的随身药箱看似普通,内里却另有乾坤,除了应急药材,更藏有她亲手调制的、可用于瞬息改换容貌或应对危机的特殊药粉与丸剂。她的目光偶尔会越过前方晃动的车影,落在那辆载着陈远的骡车上,眼神复杂,有关切,有忧虑,但最终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坚定与追随。
城门的盘查意料之中的顺利。赵虎递上的商队文书与路引,是四皇子萧景琰动用手腕精心炮制的,无论格式、印鉴还是保人,皆天衣无缝。守卫粗略地掀开几车药材查看,便不耐烦地挥手放行。车轮再次转动,载着他们彻底驶离了京城的范围。
(至此约600字,以下补充细节、深化心理并植入伏笔,以达到800字以上要求)
就在最后一辆骡车的车轮彻底碾过城门那道象征界限的门槛,车身完全没入官道旁愈加浓重的树影之时,陈远怀中贴身收藏、以软革仔细包裹的轩辕镜碎片,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
这颤动极其轻微,若非他心神与之隐隐相连,几乎难以察觉。更让他心头骤然一紧的是,这一瞬间碎片传递出的微弱感应,并非指向他们既定的南方,而是异常地、尖锐地回指向他们刚刚离开的方向——那座巍峨皇城的中心深处!
这感应如针刺,一瞬即逝,快得仿佛是错觉。碎片很快恢复了平静,那熟悉的、指向南方的微弱牵引重新变得清晰。
陈远的呼吸几不可察地滞了一瞬。这不是正常的指引。这更像是一种警示?是皇宫深处那块未知碎片产生了某种不寻常的异动,能量波动穿透了空间,被他所持的碎片捕捉到了一丝余韵?还是……某种他尚未理解的、关乎命运轨迹的微妙提示?
“我们离开了那座有形的牢笼,”陈远在心底默然思忖,指尖无意识地隔着衣物触碰到那几片温凉的金属,“却或许,正踏入一个由命运与未知编织的、更为庞大的迷局。”他将这转瞬即逝的异样感强行压下,深藏于心底。前路漫漫,吉凶未卜,这突如其来的插曲,无疑为他们的南行之路,蒙上了一层更加扑朔迷离的阴影。
(本章终,字数约85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