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胤的声音在死寂的机关城中回荡,带着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他幽绿的目光缓缓扫过陈远苍白的面容、阿青紧绷的肩膀、苏清月护在赵虎身前的身影,最后落在太子那具瘫软如泥的躯体上,嘴角扯出一个近乎愉悦的弧度。
“尔等可知,这盘棋,始于何时?”他的语调悠缓,仿佛在品味一坛窖藏千年的毒酒,每个字都浸透着时光沉淀下的阴冷。
“千年前,轩辕镜碎裂那日,天地失色,法则悲鸣。”萧胤微微仰头,枯槁的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那幽绿的瞳孔深处,映不出星辰,只有无尽的贪婪,“吾当时就在祭坛之侧,身为亲王,亦是执掌宗庙祭祀的护国法师。镜碎瞬间,狂暴的能量撕裂了现实,无数虔诚的祭师、侍卫被卷入时空裂隙,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为齑粉。”
他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病态的迷醉:“可在无尽的毁灭光芒中,在所有人魂飞魄散之际,吾之灵魂……却因所站方位与修行秘法的特殊,侥幸触碰到了一缕自镜核最深处泄露出的东西。”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权杖上那颗“轮回之眼”宝石,“那不是寻常能量,而是一丝……纯粹的、未受任何束缚的‘时空源质’。”
萧胤闭上眼,仿佛仍能感受到那一刻的战栗与狂喜:“就在那一瞬,吾‘看’见了。看见时光长河如同可以随意翻阅的画卷,看见生命脉络清晰得如同掌中纹路,衰老、病痛、死亡……乃至王朝气运的兴衰起伏,在那本质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脆弱,如此……可以篡改。”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如淬毒的冰锥,刺向陈远:“世人皆在哀悼神器陨落,悲叹大难临头。唯有吾,在无尽的毁灭中,窥见了通往永恒的门缝!浩劫?不,那是吾新生的开端!”
“于是,当废墟被清理,哀声渐息,吾便‘重伤不治’了。”萧胤的语气转为一种极致的冷静与缜密,仿佛在陈述一项早已完成的精密实验,“一番布置,瞒过了所有人。吾的‘遗体’被隆重安葬,而真正的吾,则悄然潜入这当时正在兴建、汇聚天下能工巧匠与奇珍异宝的皇陵最深处。借初成之龙脉地气温养这具被能量余波损伤的躯壳,吊住残命,同时……开始了真正的研究与布局。”
他伸出两根枯槁的手指:“其一,碎片。散落天下,踪迹难觅。仅凭吾一己之力,无异于痴人说梦。吾便想起了那些对镜子力量崇拜到骨子里的‘拜火古教’残党。他们像闻到血腥的鬣狗,绝望中渴望任何一丝与圣物相关的希望。”萧胤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稍加引导,许以虚妄的承诺,他们便成了吾最忠实的暗探。千年下来,他们分化、演变,渗透进各种民间秘教、方士团体,甚至官场角落。那些看似神秘诡异的符号、仪式,背后多是吾刻意流传或暗示的线索。他们不仅为吾搜集碎片信息,更在不断地制造小范围的混乱与谜团,完美地掩盖了吾的存在,并像试纸一样,测试着碎片可能出现时引发的各种反应。”
“其二,外力。中原之地,耳目繁杂,不宜大动干戈。而北方苦寒之地的玄狼族……”萧胤瞥了一眼身旁神色狂热的兀术,“蛮荒野性,信仰原始,对力量与土地的渴望深入骨髓。吾与其先祖中最有野心的萨满订立血盟,许下重诺——助其南下,共享中原,并暗示重聚的圣镜能沟通他们信奉的狼神,赐予无上伟力。千年来,他们便成了吾手中最锋利也最好用的刀,世代骚扰边境,牵制朝廷精力,更为吾探寻可能流落北地的碎片。他们的贪婪与信仰,是吾最好的屏障。”
最后,他的权杖随意地指向瘫软的太子,语气轻蔑如拂去尘埃:“至于这个蠢货,萧景睿?不过是这盘棋走到当下,需要一枚在明处搅动风云、吸引所有目光,并且在最后时刻……能提供最纯净皇室血脉点燃仪式的棋子罢了。他的野心是吾暗中浇灌,他的愚蠢是吾刻意纵容,他身边那些怂恿他争斗、引他接触‘奇人’的幕僚,多少都与吾散布的‘古教’余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一生,从渴望权力到走向绝路,每一步,都在吾为他划好的格子里。”
萧胤放下手臂,枯瘦的身躯却仿佛笼罩了整个地宫,幽绿的目光扫过面前每一个“将死之人”,声音如同寒泉滴落:“现在,尔等可明白了?这跨越千年的棋局,古教为耳目,异族为爪牙,子孙为祭品,天地为棋盘。而吾,才是唯一的执棋者,也是最终……将赢走一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