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那番关于时空代价的剖析,如同锋利的冰锥刺穿了华丽辞藻包裹的疯狂内核。萧胤枯槁面皮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幽绿眼瞳中掠过一丝被蝼蚁冒犯权威的冷怒。然而,未等他开口,身旁那如同即将喷发火山般的玄狼大萨满兀术,已然按捺不住胸中沸腾的激愤与狂热。
“黄口小儿!安敢以尔等浅薄之智,妄测狼神真意,诋毁这贯通古今的伟大圣举?!”
兀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不知名兽皮缝制的靴子与岩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上那些以鲜血、矿物和神秘植物汁液混合描绘的厚重油彩,在面部肌肉激烈的抽动下,竟真的浮现出细密的裂纹,仿佛一副即将破碎的古老面具。手中那串由历代大萨满指骨、猛兽獠牙以及陨铁碎屑打磨串联而成的念珠,被他攥得哗啦作响,每一颗“念珠”都似乎发出不甘的嗡鸣。
他的双眼,此刻再无平日的阴鸷算计,只剩下一种陈远从未在任何理性生灵眼中见过的、近乎燃烧的殉道光芒。那光芒里混杂着对遥远传说的无限虔诚,对种族命运的孤注一掷,以及一种将残酷视为神圣的可怕坦然。
“狼神的预言,如同北境永不熄灭的圣火,在我族血脉中代代相传!”兀术的声音拔高,变得嘶哑而高亢,他交替使用着古老晦涩的玄狼语和生硬却铿锵的中原官话,两种语言交织,带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穿透力,“当破碎的圣镜重聚,它的光芒将不再是中原人把玩的华彩,而将成为指引我族穿越迷雾、照亮北归神路的唯一火炬!那扇分隔富饶与贫瘠、温暖与严寒的古老门扉,将为之洞开!”
他挥舞着手臂,骨饰碰撞,指向脚下冰冷的岩石,指向四周停滞却依然恢弘的机械残骸,仿佛已经看到了幻象中的未来:“看吧!这片流淌着奶与蜜、生长着无尽谷物、河流中游弋着肥美鱼虾的土地!这本就是狼神在创世之初,赐予他最勇敢、最坚韧子孙的应许之地!是中原之人,用阴谋与软弱,窃据了这份荣光!”
他的情绪愈发激昂,唾沫星子从咧开的嘴角飞出:“为了夺回这失落的祖地,重振狼族雄风,区区代价,何足挂齿?!天地本就无情,万物生灭不过草芥!中原之民,沉湎于虚伪礼教与安逸享乐,筋骨早已被奢靡泡软,灵魂早已被怯懦侵蚀!他们的覆灭,哪里是灾难?那是狼神对不适者的清洗,是对这片土地必要的、神圣的净化!”
他猛地转向萧胤,单膝触地,深深俯首,那姿态恭敬至极,语气却斩钉截铁,不容丝毫置疑:“至高无上的老祖已然应许!待神迹降临,圣镜之力重掌,便以滔滔大江为界,划土而治!北岸万里沃野,重归狼神子孙牧马放鹰!届时,我族将永别苦寒饥馑,再无颠沛流离!为了这个必将到来的黎明……”
兀术抬起头,眼中狂热的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扫过陈远,扫过虚弱的苏清月,扫过重伤的赵虎,最终定格在悬浮的核心碎片上,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莫说是此界山河震荡,时空微恙。便是要令江河倒灌,山岳崩摧,赤地千里,万灵哀嚎……只要能为狼群开辟重返荣耀的道路,这一切,皆是我族甘之如饴的献祭!是通往神圣必经的荆棘!”
这番话,彻底撕开了玄狼族与萧胤同盟的最后一点温情伪装。他们并非完全受骗的棋子,而是基于极端生存主义与原始血腥信仰,主动拥抱这场可能毁灭文明的豪赌。他们将中原可能遭遇的灭顶之灾,视作种族崛起必须踏过的尸山血海,是狼神威严展现的神圣代价。这种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偏执与狂热,比任何理性的贪婪都更顽固,更难以撼动,也预示着这场对决,绝无妥协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