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天刑道枢总部的次日,墨尘并未急于休整,而是第一时间将自己关在了静室之中,面前摊开了记录北境之行的详细玉简,以及那枚依旧残留着一丝温热的引魔盘。鬼煞真人的话语犹在耳边,他需要尽快消化此行所得,尤其是关于引魔盘和混沌珠的异变。
他尝试再次向引魔盘注入一丝功德之力,这一次,罗盘的反应与以往截然不同。黑水晶指针不再是无规律的乱转,也不再指向某个具体方向,而是微微震颤着,散发出一种……近乎“满足”和“慵懒”的波动,仿佛一只餍足的猫。同时,他察觉到引魔盘内部,似乎多了一缕极其微弱的、与那块破碎的菱形水晶同源,却又被混沌气息彻底驯服融合的时空能量。
“果然,‘吃’下去的东西,消化了……”墨尘若有所思。他尝试引导这缕融合后的能量,发现竟能轻微影响周围尺许范围内的光线折射,制造出极其短暂的视觉错位。“看来,吞噬那时空道标,不仅补充了它的能量,还让它获得了一丝操控光影、甚至轻微干涉感知的能力?”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虽然远不如银袍人冻结时间那么恐怖,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或许能起到奇效。
接着,他将心神沉入识海,仔细观察混沌珠。混沌珠依旧缓缓旋转,表面的灰芒似乎更加内敛深沉。当他将神识小心翼翼探入时,并未感受到排斥,反而接收到一股模糊的、带着归墟意境的信息流,其中夹杂着对那块时空道标能量的“解析”片段——那是一种高度凝练、用于锚定和撕开时间壁垒的法则应用。
“并非单纯的吞噬,而是在解析、吸收其中的法则碎片……”墨尘心中震动。这混沌珠,更像是一个拥有极高学习能力的“道则解析器”?它吞噬高位格的能量或物品,是为了理解和掌握其中蕴含的法则?
这个发现让他既兴奋又警惕。兴奋在于,若能善加引导,混沌珠或许能成为他理解和应对各种诡异力量的钥匙;警惕在于,这种“学习”和“成长”是否完全可控?归墟之力本质是终结与毁灭,若其无限成长,最终是否会反噬其身?
就在他沉浸于研究之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巡察使,云逸研究员有紧急发现,希望立刻向您汇报。”门外传来值守弟子的声音。
墨尘收敛心神:“让他进来。”
云逸快步走入,脸上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凝重。他手中捧着一枚看起来古朴无华的铜镜,镜面却并非映照人影,而是如同水面般荡漾着微光。
“巡察使!”云逸的声音有些急促,“您带回的那缕被混沌珠净化后的时空道标残留气息,我尝试用这面‘溯影镜’进行逆向溯源推演,想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银袍人来历的线索……结果,我看到了……看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不知该如何形容。
墨尘眉头微蹙:“看到了什么?直接说。”
云逸将溯影镜放在桌上,双手掐诀,将自身灵力与那缕残留气息共同注入镜中。镜面波光剧烈荡漾起来,浮现出的却不是预想中的北境冰原或是银袍人的身影,而是一片模糊扭曲的景象,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布满裂纹的水幕观看。
景象中,似乎是一个昏暗的殿堂,建筑风格古老而怪异,绝非九州已知的任何流派。几道模糊的身影正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他们的语言扭曲难辨,但通过灵魂波动的模拟,溯影镜勉强传递出了一些断断续续的信息碎片:
“……‘时序理事会’的警告……不容忽视……”
“……必须拿到‘钥匙’……在‘永恒星海’的使者降临前……”
“……九州屏障……变数……那个叫墨尘的……还有他背后的……”
“……不能再依赖那些本土的蠢货……‘暗痕’必须启动……”
“时序理事会”?“永恒星海”?“暗痕”?
这些陌生的词汇让墨尘心中一凛。银袍人果然来自天外,而且似乎隶属于一个名为“时序理事会”的组织?而“永恒星海”听起来像是另一个势力?“暗痕”又是什么?
然而,最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接下来的画面和话语。
镜中景象晃动,其中一道模糊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些,他转过身,对着殿堂阴影深处的一个始终沉默的身影说道:“……确保‘暗痕’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你在那边经营多年,是时候动用了。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起源之匙’,必要时,可以舍弃一切,包括……那个所谓的‘道枢’。”
而那个一直沉默的身影,在听到这番话后,缓缓抬起了头。尽管影像依旧模糊,水波扭曲,但那一刻,镜面清晰地映照出了——他腰间悬挂的一枚令牌!那令牌的样式、材质,以及上面流转的独特符文光辉……
墨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那枚令牌……他认得!不仅认得,而且无比熟悉!
那是天刑道枢核心长老以上成员,才被允许佩戴的、由鬼煞真人亲自加持过特殊禁制的“枢机令”!
怎么可能?!
道枢的核心高层中……竟然潜藏着银袍人的内应?!这个被称为“暗痕”的人,已经在道枢内部经营多年?!
云逸也显然看到了那枚令牌,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拿着法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声音带着哭腔:“巡……巡察使……这……这不可能……是不是溯影镜出错了?或者……或者是伪装?”
墨尘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镜中那枚无比熟悉的令牌,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之前的种种疑惑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残酷的支点——为什么“圣教”残党总能提前一步转移?为什么一些看似绝密的行动会泄露?为什么银袍人能如此精准地在北境布局?
如果“暗痕”真的存在,并且身居道枢高位……那么,他们之前所有的行动、所有的计划,在对方眼中,岂不是如同透明一般?道枢内部这看似铁板一块的秩序之下,竟然早已被蛀空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信任,在这一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击。一种冰冷的寒意,从脊椎骨一路窜上头顶。
镜中的景象还在继续,但那模糊身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一挥手,一道银光闪过,溯影镜中的画面瞬间破碎,化为一片混乱的雪花,随即彻底黯淡下去。
静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云逸粗重的喘息声和墨尘那沉重到几乎凝滞的心跳。
“……关闭所有对外通讯,启动总部最高警戒符文,但……不要声张。”良久,墨尘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冰冷,“云逸,今日所见,列为最高机密,除我与你之外,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赵乾、林婉清,乃至钱满仓。”
云逸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巡察使!您怀疑……”
“我不是怀疑他们,”墨尘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扫过静室每一个角落,仿佛那看不见的“暗痕”就潜伏在阴影之中,“而是在找出他之前,我们谁也不能完全信任。‘暗痕’能潜伏至今,其伪装和心智必然超乎想象。”
他走到窗边,看着下方依旧祥和、充满活力的道枢总部。阳光明媚,同门往来,一切似乎都与昨日无异。但在他眼中,这片熟悉的景象已然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最大的威胁,从来都不是外部的强敌,而是内部的蛀虫。尤其是当这个蛀虫,可能就是你曾经无比信任、并肩作战的同伴时。
出人意料的危机,并非来自遥远的北境或未知的星空,而是近在咫尺的身边。一场看不见硝烟、考验着人心与信任的 internal war(内部战争),已然悄然拉开序幕。
墨尘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必须找出“暗痕”,在对方彻底摧毁道枢的根基之前。但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因为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道枢,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严峻的考验。而这一次,敌人隐藏在镜子的另一面,戴着与他们别无二致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