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风,带着沙砾的粗糙和死寂的呜咽,吹拂过墨尘的脸庞,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与冰寒。云逸,那个曾被他亲手引入道枢,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就在他眼前,被其效忠的主子如同抹去尘埃般,彻底从这个世间抹除。没有壮烈,没有挣扎,只有一声戛然而止的、充满背叛感的嘶鸣,和一片空无。
棋子……这便是背叛者最终的价值么?
墨尘的目光从云逸消失的那片虚空移开,落在了前方那座依旧闪烁着不稳定光芒的简陋传送阵上。阵法由几块饱经风霜的黑色巨石构成,石面上刻画的符文并非九州常见的流派,线条扭曲而尖锐,透着一种异域的冰冷感。能量在其中紊乱地流转,发出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滋滋”声,显然,云逸仓促间的布置并不完善,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一个不稳定的陷阱。
“头儿,这玩意儿看起来可不怎么牢靠。”赵乾捂着胸口走了过来,脸色因失血和消耗而苍白,但眼神依旧凶悍,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帮穿银袍的崽子,连自己人都杀得这么干脆!”
墨尘没有回答,他走到传送阵边缘,蹲下身,伸出指尖,一缕融合了功德之力与混沌气息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探向阵法核心。他没有试图去稳定或修复它,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感知着其能量流向和结构本质,尤其是其中残留的、属于银袍人的那一丝时空法则印记。
引魔盘在他怀中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指针死死锁定着传送阵,仿佛那另一端有着令它渴望又警惕的存在。识海中的混沌珠也加速了旋转,灰蒙蒙的气流缭绕,对那陌生的时空法则流露出一种本能的“解析”欲望。
“时空理事会……永恒星海……暗痕……” 云逸临死前嘶吼出的碎片信息,以及银袍人首领那句“期待与金莲的正式会面”,如同拼图般在他脑中组合。敌人来自天外,目标直指所谓的“起源之匙”,视九州万灵为草芥。而他自己,似乎因为眉心的金莲印记,早已被对方标记。
这传送阵,是危机,也是契机。是通往未知陷阱的入口,也可能是揭开敌人面纱、找到“时间之钥”的唯一途径。
“我进去。”墨尘站起身,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什么?!”赵乾猛地瞪大眼睛,“头儿!这明显是个坑!谁知道那头是什么鬼地方?说不定那群银袍混蛋就拿着刀在对面等着呢!”
“正因为可能是坑,才更要去。”墨尘看向赵乾,眼神深邃,“云逸被灭口,说明我们触碰到了他们的要害。这传送阵是他们留下的尾巴,也是我们唯一能主动出击的线索。不能等他们准备好再来。”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你伤势不轻,立刻返回总部,将此地情况详细告知我师尊,并全力救治林师妹。总部需要人坐镇。”
赵乾还想再争辩,但看到墨尘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决然,最终只是重重一拳捶在旁边的沙地上,砸出一个深坑:“……妈的!那你一定给老子活着回来!不然老子拆了这破阵杀过去找你!”
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多言。他转身,再次面对那闪烁不定的传送阵。功德幡被他收起,取而代之的是将那股新掌握的、融合了时空道标能量的隐匿之力催发到极致。他的身形变得模糊,气息几乎完全消失,仿佛化为了戈壁热浪中一道扭曲的光影。
然后,他一步踏入了那紊乱的能量旋涡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天旋地转,而是一种奇异的“剥离”感。仿佛身体与灵魂被强行从原有的时间线上扯出,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由无数流动的银色光谱构成的隧道。隧道壁并非实体,而是不断变幻的、破碎的时空景象——可能是某个世界的诞生与湮灭,可能是一段被遗忘的历史碎片,也可能是无法理解的未来投影。混乱的时间法则如同无形的利刃,试图切割他的存在,若非有功德金光护体,以及混沌珠自发散发的归墟气息中和着这股力量,他恐怕瞬间就会被这时空乱流撕碎。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的“光线”骤然消失。
墨尘感觉脚下一实,已然站在了实地。
他立刻收敛所有气息,将隐匿状态维持到最高,警惕地打量四周。
这里并非他预想中的、银袍人严阵以待的埋伏圈,而是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诡异空间。
天空是永恒的黄昏色调,昏黄中带着一抹不祥的暗红,没有日月星辰,只有如同凝固血液般的云层低低地压着。脚下是冰冷、漆黑的岩石,蔓延至视线的尽头。而最令人心悸的,是矗立在这片广阔黑色大地上,那无数座……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囚笼”。
这些囚笼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的里面冻结着狰狞咆哮的魔物,有的禁锢着面容扭曲、保持施法姿态的修士,有的甚至封印着破碎的山川河流、城镇废墟的片段。它们仿佛是从不同时间、不同世界强行剥离出来的“标本”,被永恒地定格在了某一瞬间。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绝望、怨恨、不甘的气息,从这些时空囚笼中弥漫出来,几乎凝成了实质。
这里是什么地方?时空的垃圾场?还是……银袍人的“收藏室”?
墨尘心中凛然。他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这些巨大的时空琥珀之间,仿佛行走在巨人的坟墓群中。他能感受到那些被冻结的存在,其中一些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甚至远超化神!它们都被某种强大的时间法则强行停滞,陷入了永恒的沉寂。
引魔盘在这里的震颤变得异常剧烈,指针疯狂摇摆,似乎这片空间充斥着大量它渴望又畏惧的高位格能量残留。混沌珠则异常“活跃”,灰芒流转,仿佛一个饥渴的旅人,恨不得将周围这些被冻结的时空碎片全部“吞噬”解析。
就在这时,他前方一座尤其巨大的琥珀囚笼,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座囚笼中封印的,并非生物或景物,而是一团不断翻滚、变幻的、由无数银色符文构成的复杂结构——那形态,与他之前摧毁的“时空道标”核心,以及云逸试图启动的传送阵能量结构,有着惊人的相似!但这一个,更加完整,更加复杂,也更加……古老。
而在那符文结构的核心,隐约可见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色光芒在挣扎、闪烁,散发出一种与墨尘眉心金莲印记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生机与净化之意!
那是……金莲的碎片?还是……“起源之匙”的某种显化?
墨尘的心脏猛地一跳。难道银袍人收集、封印这些时空片段,是为了提取某种力量,或者……在研究如何掌控那种金色的本源之力?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更加谨慎地靠近。也就在这时,他敏锐地感知到,在那巨大琥珀囚笼的后方,传来了一阵细微的、规律的、并非自然产生的能量波动,还夹杂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对话声。
他屏住呼吸,将身形隐匿在一块较小的时空琥珀之后,悄然探出神识。
只见在那巨大囚笼之后,竟矗立着一座由某种银灰色金属构筑而成的、风格极其简洁冷硬的建筑。建筑不高,却透着一种与这片死寂空间格格不入的、井然有序的科技感。两名身着银袍、但纹路似乎与北境所见略有不同的身影,正站在建筑入口处,用那种扭曲难辨的语言低声交流着。他们手中拿着闪烁着数据流光的平板状器物,似乎正在记录或监控着什么。
“时序理事会”的前哨基地?实验室?
墨尘眼神冰冷。他果然找对了地方!这里,就是银袍人在九州附近,或者说,在某个依附于九州的时空缝隙中,建立的一个据点!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座封印着金色光点的巨大琥珀囚笼。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摧毁这个据点,或许能重创银袍人,但未必能伤其根本。但若是能……夺取那点疑似与金莲同源的金色光点,或者彻底破坏银袍人对它的研究,无疑将是对“时序理事会”计划的沉重一击!
风险极大。一旦暴露,他将面对整个据点银袍人的围攻,以及这片诡异时空本身的风险。
但,值得一试。
墨尘缓缓握紧了拳,功德金光在体内悄然流转,混沌珠蓄势待发,引魔盘锁定着目标。他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等待着最佳的攻击时机。
这片时之隙,罪之墟,即将迎来一场打破永恒沉寂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