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煞真人师徒二人并未刻意隐藏行踪,灭杀血煞宗满门后,他们驾着那道已变得朴素无华的灰色云气,不紧不慢地朝着玄机阁所在的方向飞去。沿途,偶尔有修士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扫过,但在触及鬼煞真人那深不见底的气息时,都如同触电般迅速缩回,不敢有丝毫冒犯。
血煞宗被灭的消息已经如同瘟疫般传开,其中“功德金光”、“天刑者”、“化神大能”等关键词,更是刺激着每一个听闻者的神经。青州修真界已然明白,来了两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衡的存在。
数日后,玄机阁的山门已遥遥在望。那是一座高耸入云、被无数阵法光华笼罩的仙山,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气象万千。此刻,山门之外,以阁主天机子为首,数十位玄机阁长老、核心弟子早已列队等候,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灰色云气在距离山门百丈之外落下,鬼煞真人与墨尘显出身形。
天机子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拱手施礼,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贫道玄机阁天机子,携门下弟子,恭迎两位道友驾临青州。未知二位道友仙乡何处,尊号为何?驾临我玄机阁,有何指教?”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鬼煞真人与墨尘,尤其在墨尘手中那柄看似平凡、却隐隐让他体内元婴都感到悸动的金色长幡上停留了一瞬。
鬼煞真人负手而立,黑袍在海风中微微拂动,他并未释放威压,但那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与天地交融的化神气度,却让在场所有玄机阁修士感到呼吸一窒。他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贫道鬼煞,此为小徒墨尘。我等乃游历四方之‘天刑者’,途经青州,见此地业障丛生,魔氛肆虐,故而行雷霆手段,涤荡污秽。指教不敢当,只是听闻玄机阁乃青州正道翘楚,特来拜会,顺便……借贵宝地,与阁主论一论,何为正,何为邪。”
“鬼煞?天刑者?”天机子心中剧震,这个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是数百年前一个凶名不小的魔头,但早已销声匿迹。再看对方周身气息,虽深不可测,却并无传闻中的暴戾邪祟,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祥和?这巨大的反差让他更加警惕。
他定了定神,侧身让开道路:“原来是鬼煞道友,墨尘小友。二位请入内奉茶,贫道愿闻其详。”
一行人进入玄机阁议事大殿,分宾主落座。香茗奉上,气氛却依旧微妙。
天机子率先开口:“道友方才言及‘天刑者’,代天行罚,贫道愚钝,敢问这‘天’……是何天?这‘罚’……依何法度?”
鬼煞真人端起茶杯,轻呷一口,目光平静地看着天机子:“天道无形,赏罚自在其心。法度无章,唯业力深浅是依。血煞宗屠戮生灵,以血祭修炼,业力缠身,触怒天威,故而我等出手,将其净化,此乃顺应天心,何错之有?”
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忍不住插话:“纵然血煞宗罪有应得,但阁下手段酷烈,动辄灭人满门,抽魂炼魄,这与魔道行径有何区别?岂是正道所为?”
墨尘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却被鬼煞真人用眼神制止。
鬼煞真人放下茶杯,看向那位长老,语气依旧平淡:“抽魂炼魄?道友此言差矣。”他指向墨尘手中的功德招魂幡,“此幡所纳之魂,皆已被功德金光净化业力,褪去暴戾,乃是最为纯净之魂力,可助其重入轮回,或化为守护天地之祥和之力。此乃度化,而非虐杀。敢问道友,若遇十恶不赦、业力深重之辈,是放任其继续为恶,累积业障,还是果断出手,彻底净化,以绝后患,更能维护天地清明?”
“这……”那长老一时语塞。按正道理念,应是擒拿镇压,导其向善,但面对血煞老祖那等积年老魔,导其向善无异于痴人说梦。
天机子接过话头,沉声道:“道友之言,不无道理。然则,天道渺渺,谁人能真正代表天意?若人人皆以‘代天行罚’自居,凭一己之念判定他人罪业,这世间岂非大乱?”
鬼煞真人闻言,忽然笑了,他周身气息微微一动,一丝精纯无比、蕴含着天道认可意味的功德金光自他指尖流淌而出,虽只是一丝,却让整个大殿充满了一种温暖、祥和、至高无上的气息,所有人心中的杂念仿佛都被洗涤一空。
“贫道无法代表天意。”鬼煞真人收敛金光,缓缓道,“但天道至公,赏罚分明。灭杀业障,功德自显。此乃天地规则,非人力所能伪造。我师徒二人行事,但求问心无愧,顺应此理。若玄机阁认为我等行为有违正道,大可出手阻拦。只是……”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虽未言明,但那化神期的威压却让所有人心中一寒。意思很明显,阻拦可以,但要掂量掂量后果。
天机子脸色变幻不定。对方身负功德金光是不争的事实,实力更是深不可测。与之为敌,玄机阁恐怕有覆灭之危。但若就此承认其“天刑者”的身份,无异于颠覆了青州,乃至整个九州的正邪观念。
良久,天机子长叹一声:“道友手段通玄,身负天道认可,贫道……无话可说。只是,青州乃至九州,势力盘根错节,并非只有魔道。道友若继续以此等方式‘行善’,恐怕会引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鬼煞真人淡然一笑:“麻烦?贫道师徒,最不怕的就是麻烦。若有业障寻来,正好一并度之。”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钟鸣声!
一名弟子慌张闯入:“禀阁主!不好了!山门外来了大批修士,自称是‘万法仙盟’特使,要我等……要我等交出灭杀血煞宗的凶徒!”
殿内众人脸色一变。万法仙盟,乃是统辖九州修真界秩序的正道魁首之一,势力庞大,远非玄机阁可比!
天机子看向鬼煞真人,眼神复杂。
鬼煞真人却缓缓站起身,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丝饶有兴趣的神情。
“万法仙盟?来得正好。省得我们去找了。徒儿,随为师出去,会一会这九州正道的‘法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