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尘出关了。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道枢总部时,并未引起太大波澜,但所有见到他的人,无论是匆匆而过的普通成员,还是赵乾、林婉清等核心骨干,都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那并非修为境界的显着提升,而是一种气质的沉淀,如同深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难以估量的力量与深邃。他的眼神更加平和,举止间少了几分巡察使的威严迫人,多了几分润物无声的亲和,但当他目光扫过时,那份洞察一切的锐利却并未减少,反而更加内敛,直指人心。
他没有召开大规模会议,而是选择了更小范围、更深入的交流。他首先去了“时空法则应对小组”的临时研究室。这里由几位原属云逸团队、经过严格审查后确认忠诚且能力出众的研究员,以及阵法堂的几位长老组成。室内不再堆满杂乱古籍,取而代之的是悬浮的光幕,上面流动着复杂的能量模型和数据流,大多基于墨尘带回的银袍人能量残留分析。
墨尘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以提问和引导为主。他分享了自身对时间法则扰动的亲身体验,尤其是那种被强行剥离时间线的“剥离感”以及时间流速被操控时的“粘滞感”,引导研究员们从能量特性转向对“时间感知”本身的研究。他甚至尝试着,调动一丝微不可察的、融合了金莲生机的力量,模拟出一种能让周围小范围区域“心绪宁和、思维清晰”的微弱力场,让研究员们在分析那些冰冷混乱的时空数据时,能保持更高的专注与灵感。
“对抗时间,或许并非要与之角力,”墨尘看着光幕上一条代表时间乱流的扭曲能量曲线,轻声道,“若能稳固自身存在,明晰自身时序,任外界时光如何扭曲冲刷,我自岿然不动,甚至……能以其之力,反哺自身。”
一位年轻的研究员闻言,眼中猛地闪过一道亮光,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墨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留下陷入沉思的众人,悄然离开。
接着,他找到了钱满仓。这位商业鬼才正在新的“功德积分体系3.0”草案上绞尽脑汁,试图将“滋养贡献”这一看似虚无缥缈的概念,量化成可执行、可激励的具体条款。
“不好办啊,巡察使,”钱满仓挠着本就稀疏的头发,苦着脸,“惩恶、任务、创新,这些都好量化。可这‘滋养’……修复一方灵田,救治一个重伤员,调解一场内部纠纷,其长远价值如何用积分体现?搞不好就容易产生漏洞,或者让人觉得不公。”
墨尘没有直接给出方案,而是反问道:“钱执事,你觉得,是什么支撑着多宝阁遍布九州的商业网络,历经风雨而不倒?”
钱满仓一愣,下意识回答:“自然是信誉!是口碑!是各方势力、无数散修觉得与我们交易公平、可靠、有利可图!”
“不错,”墨尘点头,“信誉与口碑,非一日之功,在于长久以来一点一滴的积累,在于每一次交易中对‘公平’与‘互利’的坚守。这,何尝不是一种‘滋养’?滋养的是合作的土壤,是信任的根基。”
他顿了顿,看向窗外井然有序的总部:“道枢的功德体系,其核心不应仅仅是资源的分配工具,更应是这种‘信任根基’与‘合作土壤’的培育者。‘滋养贡献’的评定,或许不必追求绝对的、瞬时的公平,而应侧重于其行为是否有利于增强道枢内部的凝聚力,是否有利于提升外界对道枢的信任度,是否……真正促进了某种积极向上的、可持续的‘生机’。”
钱满仓若有所思,眼中精光重新凝聚:“我明白了!可以引入长期评价、匿名互评、影响力评估等综合机制……或许,还可以设立一个‘道枢贡献声望榜’,不直接与短期资源挂钩,但享有更高的权限和尊重……这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激励!”
看着钱满仓再次焕发斗志,埋头开始修改草案,墨尘微微一笑。引导,远比命令更有效。
随后,他去探望了林婉清。她的伤势在金莲之力滋养下已无大碍,甚至因祸得福,对青木之道的生命韵律有了更深的理解。两人没有多谈公务,只是品着一壶清茶,交流了些许关于生机滋养、平衡调理的心得。墨尘能感觉到,林婉清身上那股温柔的力量,也变得更加沉静而富有韧性。
最后,他来到了总部的“悟道广场”。这里比以往更加热闹,并非喧嚣的切磋,而是多了许多静坐冥思、交流论道的身影。新开设的“心神修养”课程显然开始发挥作用。墨尘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如同一个普通成员,在一个角落坐下,感受着广场上那股虽然微弱,却在缓缓增长的、平和而向上的集体意念。
他闭上眼,神识如同无形的波纹,以他为中心,极其轻柔地向外扩散。他没有窥探任何人的隐私,只是感受着这片空间的“气”。他能“听”到年轻弟子因突破瓶颈而发自内心的喜悦波动,能“感”到有人在为某个学术问题激烈争论却充满求知的热忱,也能隐约捕捉到一丝因云逸事件而产生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疑虑与伤感……
他尝试着,将自身那融合了金莲生机的平和意念,如同阳光般,无声地融入这片集体的“气”中。没有强行驱散那些负面情绪,只是以一种温暖、包容的存在,去抚慰,去安定。
渐渐地,他感觉到,广场上那股集体的意念,似乎变得更加凝聚,更加澄澈了些许。一种微妙的、积极的变化正在发生。
“星火燎原,非一蹴而就。需先呵护每一簇火种,使其明亮,使其坚韧,方能彼此辉映,终成燎原之势。” 墨尘心中明悟。对抗外部巨兽般的威胁,根基在于内部每一个个体的成长与凝聚。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就在墨尘回归半月后的一个深夜,一道极其隐晦、却带着强烈空间波动的传讯符,穿透了层层禁制,精准地落在了他的静室之中。符箓的样式古朴,带着一丝北境特有的冰寒气息,并非来自道枢已知的任何联络点。
墨尘睁开眼,拿起符箓。神识探入,一段简短却令人心惊的信息涌入脑海:
“黑风故地,祭坛异动,非魔气,似有时光尘埃洒落。有黑袍客徘徊,其踪诡秘,疑与‘影噬’余孽相关。速查。——观星庐,玄玑。”
信息来自北境那个神秘的“观星庐”!玄玑子,那位曾预言三把钥匙的天机阁长老!
墨尘瞳孔微缩。
黑风戈壁,那座被摧毁的圣教祭坛废墟!时光尘埃?黑袍客?影噬?云逸在戈壁最后使用的,正是那种操控阴影的“影噬”邪法!
银袍人刚刚在“时之隙”受挫,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动作?而且地点偏偏选在了黑风戈壁?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那些黑袍客,是银袍人新发展的爪牙,还是……另一股隐藏在幕后的势力?
所有的线索,似乎再次交织,指向了那片承载着太多过往的黑色戈壁。
风暴的前兆,已然显现。
墨尘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西北方向的夜空,目光深邃。
刚领悟了静水流深之道,暗流便已涌动。
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一名冲锋陷阵的修士,更是这片星火的守护者与引导者。
他需要亲自去一趟黑风戈壁。但这一次,他将不再孤身前往。
是时候,让道枢这艘已然升级的战舰,去迎接它真正的风浪了。他轻轻摩挲着指尖,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召集意念,无声地传向了赵乾、林婉清等核心成员的居所。
暗夜之中,微光渐起,即将照亮前路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