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册封礼不欢而散,后宫议论纷纷之时,前朝亦争执着对海望的处置。
皇帝许久没有来过永寿宫了,青樱就这样处在流言的中心,每日请安时,都能听到旁人似感叹、似嘲讽的笑语。
自册封礼上为难青樱后,皇后深知与她的关系不可能恢复如初,索性撕下脸面,不再理会宫中流言,任由众人嘲弄青樱。
但青樱岂能真随她们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还能以此博得皇帝怜惜。若长久如此,青樱也就白做了这个贵妃。
这日请安时,便是慧贵妃打头阵,“哎呀,这天一日日地热了起来,戴些赤金头面总觉得看着热得慌。”
皇后笑着睨了青樱一眼,道:“慧贵妃不妨叫内务府做些珍珠的来,颜色清爽亦不失大方。”
慧贵妃便掩唇笑了起来,“娘娘快别说了,臣妾如今见了珍珠就害怕呢。”
皇后明知故问,“慧贵妃怕什么呢,本宫叫内务府给你拿最好的南珠来做,必然叫你艳冠群芳。”
“娘娘快别了,臣妾可是怕头上的珍珠也掉了下来,惹得皇上不快可怎生得了!”
听了这话,皇后先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如懿与愉嫔、苏嫔皆隐秘地笑了,偷眼去看青樱。
青樱闲闲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淡淡道:“慧贵妃多虑了,皇上久不去咸福宫,慧贵妃换什么头面皇上也是看不到的。”
见她有了反应,不似前几日一言不发,慧贵妃也起了兴致,讥笑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册封礼上当众失仪的贞贵妃啊。本宫爱做什么头面与你何干?莫不是你自己冠上的珍珠不好,叫你因此惹恼了皇上,就见不得旁人用珍珠吧?”
青樱轻勾嘴角,不解道:“本宫惹恼了皇上?慧贵妃何出此言啊?难道是皇上亲口告诉你的么。若非如此,慧贵妃怎么揣测起皇上的心意来了。须知妾妃之德在于顺从,慧贵妃只记得顺从皇后娘娘,却忘了皇上这个主子么。”
慧贵妃到底不是能沉得住气的,当即恼了起来,只是不肯轻易发怒,冷笑道:“贞贵妃好伶俐的一张嘴,只可惜,你的这些话骗一骗自己也就罢了。皇上不肯见你,任你说破天去也无用。”
“是么?”青樱冷眼看去,“难道皇上不去咸福宫,也是不肯见慧贵妃吗?又或者……”
青樱说着扫了上首的皇后一眼,虽是笑着,眼中却是无尽的冷意,“依慧贵妃之言,皇上不来长春宫,也是不愿见皇后啊!”
皇后当即拉下脸,厉声道:“贞贵妃!长春宫岂容你放肆!”
青樱好整以暇道:“是皇后娘娘的长春宫不假,但这更是皇上的紫禁城!臣妾是皇上亲封,亦是经皇后娘娘你教导。若如此,臣妾在长春宫仍无立锥之地,那么满宫的妃嫔,谁又有颜面立于此处!”
皇后不由怒火中烧,但念及青樱昔日的宠爱,以及她膝下的两位皇子,到底不敢真的处罚她。
青樱神色冷峻,扫视着在座的众人。
慧贵妃犹自气恼;如懿并不避讳与她对视;愉嫔因青樱之故不得见六阿哥,此刻也不敢再与她作对;玫嫔、婉嫔、苏嫔三人更不敢多说一句;唯有意欢含笑看着青樱。
在海望被罢免一众职位,内务府匠人与总管太监皆被处置后,皇帝终于驾临了永寿宫。
彼时青樱简妆素服,皇帝到时,正看到她郁郁寡欢地坐在窗前。
皇帝长叹一声,上前握住青樱的手,“朕又没有怪你,你何必如此自苦。”
青樱只是起身郑重行礼,“臣妾于众妃与重臣前失仪,羞见天颜,还求皇上责罚。”
皇帝不语,青樱泫然欲泣,“连皇后娘娘都这样说,臣妾实在没有颜面……”
皇帝忽然冷笑道:“皇后是糊涂了,你的朝冠制得不好,自然是奴才的错了,哪有怪罪主子的道理。朕已为你处罚了内务府上下,念在海望年事已高,又曾效忠于先帝的份上,留他安稳终老。”
好一个“为你”!分明是皇帝自己容不下海望,非要扯上青樱的名头。
不过无妨,左右青樱与乌雅氏之间是不能和睦了,皇帝处置了海望也为青樱扫除一重威胁。
皇帝虽如往常一般揽着她,却不复从前的亲密,青樱知道他仍心有芥蒂,索性敞开了说。
“皇上,臣妾有罪,已煎熬数日,不能不向皇上陈情。”
皇帝眉头微挑,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哦?贵妃何罪之有?”
青樱起身跪在正中,俯身叩拜,而后正色道:“皇上的用意,臣妾隐约猜出。臣妾心知,私下进言于皇上,定是不如众目睽睽之下,将海望的罪行陈于前朝后宫之前。如此一来,海望便无从狡辩,乌雅氏一族也不能妄图息事宁人,皇上便可更简单地除去海望。但臣妾自作主张,亦使皇上颜面有失,万死亦难辞其咎!”
皇帝眼中的笑意深了许多,起身去扶青樱,“贵妃如此聪慧,朕心甚慰。海望死不足惜,朕只怕他记恨上了你,所以才想私下解决。”
青樱不禁悲从中来,掩面遮住了颗颗滚落的泪珠,“臣妾得罪谁有什么要紧?在臣妾眼中,便是这条性命也不及皇上的颜面重要。臣妾日思夜想,只怕误了皇上的大事……”
皇帝极为触动,连连追问:“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青樱闻言也不再遮掩,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白净脸庞,又急又气道:“臣妾在皇上身边多年,何曾有过一丝虚情假意?臣妾所思所想,无不是为了皇上。海望记恨又如何?内务府怨怼又如何?便是皇后娘娘要降罪于臣妾,臣妾也绝不后悔!”
皇帝竟是呆住了,看着青樱久久说不出话来。青樱能察觉到,那双永远干燥温暖的手,居然罕见地沁出汗来,甚至透过她微薄的夏衣,为肌肤带来类似灼烧的滚烫。
青樱一时激愤,此刻羞怯难当,连忙别过脸去。
皇帝这才温言哄道:“朕竟不知……你待朕如此情真。”
青樱愈发扭过身,不肯去看他。好一会儿才在皇帝的柔声劝慰下回转过来,俯在他怀中吐露情思。
“臣妾自一个小小宫女,到众妃之首的贵妃,皆是皇上一手提拔。若说靠山,皇上便是臣妾最大的靠山。因此臣妾并不在意旁人如何,只要皇上好,臣妾便是舍了这条命去,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