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一别后,青樱总是忧心。
理智告诉她,二阿哥死了对她有莫大的好处,可心中却有隐秘的不忍。
她知道海兰听到了心里,也知道她会用什么办法,毕竟这样的主意,前世还是她出给海兰的,不是吗?
当时她身在冷宫,只以为皇后和高曦月害得自己如此,所以能狠下心来放手一搏。可重活一世,知道金玉妍才是罪魁祸首,她还能下得去手吗?
青樱这样问自己,却在又一次目睹皇帝对永琏的疼爱时,默许了这一切。
进入十月,紫禁城冷了下来,更沉浸在嫡子的重病之中,分外寂寥。太医虽说二阿哥已好了起来,但在他真正痊愈之前,谁都不敢惹帝后不快,后宫难得和谐许多。
这一夜,青樱漏夜出行,穿越东西六宫,再次站在延禧宫的门前。
可心对她的到来十分惊讶,慌忙就要去叫海兰,却被雪蘅拦下。
青樱独自走进海兰所居的偏殿,见她慌张地藏了什么东西在被子下。走过去一翻,是一床松软的小被子,她看着海兰笑道:“杭绸最是柔软,做被子最好,只是杭绸的空隙比一般的缎子大,若是棉絮里混了芦花,便会慢慢从缝隙里飞出来,对不对?”
海兰脸上的仓皇已许久没有出现过了,她紧紧拉住青樱的衣袖,“贞嫔娘娘……你……你怎么知道?不!这只是一床寻常的被子!”
青樱温和笑道:“如果是寻常的被子,为什么与二阿哥贴身盖着的,一模一样呢?”
海兰的手抖了起来,从青樱手中拽过那床被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不!被子都是一样的,我是给三阿哥做的!”
“那么,纯嫔会将这床被子换到何处呢?海兰,如果是让二阿哥着凉,她是会帮你,可如果她知道你想要二阿哥的命,还会帮你吗?”
海兰眼里褪去了惊慌,有的只是坚定,“她会帮我的!”她死死地盯着青樱,“你也该帮我!你是姐姐的陪嫁,你帮帮我,帮我替姐姐报仇!她害姐姐进冷宫,害姐姐没了永璜这个指望,我也要让她尝尝丧子之痛!”
亲耳听到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青樱也没有慌乱,海兰渐渐明白了,指着她道:“你知道!你知道姐姐是冤枉的,你知道是皇后害了她,对不对?”
青樱道:“对,也不对,害她的不是皇后,却与皇后脱不开干系。”
海兰似是陷入了巨大的疑惑之中,她突然反驳道:“不可能!是皇后做的!我亲耳听到的,我亲耳听到慧妃说的,她是在为皇后扫尾,所以才威胁了阿箬。”
“如果,有人指使素练,叫她以为自己是为皇后好,因此自作主张呢?如果素练假借皇后的名义,指使了慧妃呢?我早说过此事牵连甚广,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所以皇上才叫如懿进冷宫避风头。”
海兰有些茫然,“不是皇后和慧妃?那是谁?或许她们也不无辜!我先杀一个二阿哥,再跟她们一个个算账!”
青樱强迫她冷静下来与自己对视,“你如果真的下手,那才是如了嘉嫔的愿!”
“嘉嫔?”海兰乍一听到这个自己从未想过的名字,更加迷茫,“此事与她何干?”
青樱叹道:“你就没有怀疑过,好端端的,嘉嫔为什么要暗示我们除掉二阿哥吗?”
海兰冷静了下来,很快便有了猜想,“难道……嘉嫔也不清白?”
青樱适时提醒她,“嘉嫔与素练过从亲密。”
海兰突然道:“难怪!难怪她突然提起修缮景阳宫,贞淑又曾在景阳宫外盘桓……”她又想起了什么,“从前你说过,贞淑认识小福子,小福子又恰好是小禄子的哥哥,金玉妍好狠辣的手段!原来如此!原来她早就参与其中!”
海兰又哭又笑,“可笑我还以为是慧妃害了姐姐……”
青樱安抚道:“皇后和慧妃也不清白,一个替嘉嫔笼络了阿箬,一个自以为替皇后扫尾,威胁了阿箬,才叫她诬陷了如懿姐姐。”
“对!是她们一起害了姐姐,她们都该死!”
青樱道:“嘉嫔那样着急,无非是想让你替她害死二阿哥,给她的贵子铺路,没有了嫡子,贵子才能出头。”
海兰沉默了,而后狠狠撕扯着那床精心制作的被子,“她休想!”
青樱拉过她的手,柔声道:“所以咱们急什么呢?二阿哥的病已经有起色了,你不下手,她会着急的。海兰,咱们就等着吧。”
就如青樱所说的那样,重阳节后,二阿哥的病好了许多,已经能下床了。
皇帝为此很是高兴,只以为是重阳节时敬老的缘故,命人广施恩德,向全京城的老者赏银、赏衣,盼着二阿哥和他们一般长命百岁。
青樱敏锐地看到嘉嫔笑容背后的阴狠,与海兰交换了个眼神,想来她们快要等到了。
这一天很快来临,乾隆三年的冬至日分外寒冷,皇帝因嫡子的痊愈而开家宴于重华宫,觥筹交错间,皇后的宫女莲心匆匆闯进来,怆然涕下:“皇上!皇后娘娘!二阿哥发高热了!”
乾隆三年十一月十九日,在经历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后,皇次子永琏不治身亡。
在这个冬日,在为庆贺他痊愈的欢宴后,这个尊贵的嫡子死在了额娘的怀中,看顾他的宫女素练,因照顾不周,触柱而亡。
帝后因爱子的病逝哀恸万分,命严正治丧,皇帝下旨追封其为太子,谥曰端慧。
此刻,青樱无比庆幸于自己的沉默,有这么个爱子在上头,她的孩子怎么会有出头之日呢?
要怪就怪皇后的愚蠢吧,到底是她存了一颗害人的心,却不够聪慧,被嘉嫔玩弄于股掌之中,才招致痛失爱子的下场。
雪蘅与青樱说起时,颇有些唏嘘,“海贵人心里可痛快了,倒是乌拉那拉氏,还一个劲儿地说孩子可怜,奴婢看她也不是真心的,转头就掐了几支花摆在屋子里,高兴得很呢!”
青樱不甚在意,“她自以为是受了皇后的荼害,仇人的儿子死了,自然欢欣鼓舞了。”
雪蘅陪笑道:“奴婢只是想,她若也赞成海贵人的想法,很该说出来才是,也能安慰安慰海贵人不是?”
说出来如懿还怎么冰清玉洁呢?青樱早看透了,她只等着旁人做了,再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以此昭示自己的纯洁。
青樱道:“吩咐永寿宫上下,不许嬉戏玩笑,免得点了旁人的眼。”
雪蘅应下,又道:“皇后娘娘这样悲痛,也顾不得这些了。”
青樱笑得意味深长,“孩子没得这样惨,皇后很该知道是谁的手笔,她既顾不得,咱们就帮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