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瞬间,皇帝便恢复了以往的喜怒不形于色。
青樱叫人换了新的冰碗,皇帝胃口大开,还不忘叮嘱她少用些,以免伤身。
“朕新得了一套精巧的玩具,是西洋人做的,赏给永珣正好。”
青樱便嗔道:“皇上只赏永珣,不赏永琛吗?”
皇帝爽朗一笑,“人都说为娘的都偏疼幼子,果然不错。”
青樱有些不快,难道他自己不受太后疼爱,就以为旁人都是了吗。
“皇上这话可不能让永珣听见,臣妾哪有偏疼幼子。只不过是永珣大上几岁,皇上与臣妾从前有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如今有了永琛,两兄弟谁都不能缺啊。”
皇帝这才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只是那玩具只有一套,朕已赏给永珣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青樱可不想替他打圆场,便道:“臣妾不管,皇上自己烦恼吧,总不忘了永琛就是。”
皇帝搂着她轻声道:“永琛还小呢,朕赏你这个做额娘的可好?”
皇帝的鼻息打在耳边是发烫的痒意,青樱不动声色地挣脱了他的怀抱,佯装不悦道:“那皇上该赏臣妾双倍呢,臣妾可为皇上生了两个孩子。”
皇帝又是一笑,顺势松了手,正色道:“慧贵妃送信来,说是身上又不好了。朕打算让毓瑚回宫打理宫务,免得宫里没人约束,奴才们都无法无天了。”
青樱心中盘算着皇帝的意思,柔声安慰道:“或许是天热了,病情反复也是常事。”
皇帝眉间郁郁,“本想着若这次贵妃打理宫务妥当,朕便叫她帮一帮皇后——皇后总说精力不济,朕也不好强求。如此看来,贵妃是不得用了。”
青樱不愿掺和到宫务上去,便道:“皇上莫急,您和皇后娘娘商量着,总能找到一个万全的法子。”
皇帝没再提让青樱协理的事,只是牵起她的手放在掌中把玩,“你身子也不好,多与她们说话、散散心也好。朕看皇后和贵妃一个个的,都是多病之身,很希望你能健健康康地陪着朕。”
青樱露出动容的笑,靠在皇帝的怀中,“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一定会好好保养,珍重自身。”
皇帝没有留宿,看了儿子们便回了九洲清晏。
青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竟生出些岁月静好之感。
夫妻和顺,大抵如是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青樱照常每日去园子里散步。
皇后听说了她们带着孩子们玩,将三公主也送来了。三公主年纪大了,很有些腼腆,但架不住弟弟妹妹们痴缠,很快便打成一片了。
青樱本是寻清净的,如今每日都是一大群叽叽喳喳的孩子,颇有些头痛。
今日难得将永珣托付给了纯妃,叫雪蘅在韶景轩看着永琛,只带了晴芷出来躲懒。
皇帝钟爱圆明园,管事的太监便记着细心养护。在已成型的景观中种上各色花木,又搭成不同的景,以求年年景色如新。
青樱现下赏的,便是一片如火的凌霄花墙。
正值花期,凌霄被巧手的花匠搭成长长的围廊,一面是火红的花,一面是深绿的叶。随着花墙走,却是移步易景,别有洞天。
青樱就在这茂密花墙的遮挡下,听到一个婉转如莺的声音。
“皇上,臣妾就说这凌霄开得极好,您还不信呢。”
青樱转头去看晴芷,她想了想轻声道:“主儿,似乎是令贵人呢。”
青樱也觉得像,很快便听皇帝道:“确实不错,李玉,既然你令主儿说好,还不快去赏料理这凌霄的花匠?”
然后传来的是李玉迟疑的应答,和魏嬿婉欢快的娇嗔。
青樱不想听二人的墙角,正欲离开,却听一个熟悉的、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凌霄灼灼,花开热烈。令贵人不会也喜欢凌霄了吧。”
是如懿,青樱站住了脚,听到魏嬿婉道:“嫔妾见过娴妃娘娘,回娘娘,嫔妾少年时最爱凌霄花,如今也不曾改。”
“凌霄擅攀援,果真很合令贵人的品性。”
青樱看不到如懿的表情,但想来是她一贯的不屑吧。令贵人与她并无过节,她何至于此。
青樱只觉心中有一股无名火在烧,她忍不住扬声道:“娴妃在冷宫也不忘要凌霄来种,本宫还以为是你心头所爱呢。”
绕过影影绰绰的花墙,青樱走到皇帝跟前行了一礼,正看到一旁满脸窘迫的魏嬿婉,和得意洋洋的如懿。
“臣妾见过皇上,凌霄盛放,臣妾心向往之,便特意来赏花,不想与皇上和两位姐妹这般有缘。”
皇帝牵过她的手,笑道:“是嬿婉说朕看了半日的奏折,非要拉着朕出来散散。这花开得极好,难怪你也有兴致。”
青樱便向如懿一笑,道:“好好的花,经娴妃一说,怎么成了毫无品格呢?难道昔日身居冷宫不忘手植一株凌霄的,不是娴妃么?”
如懿笑容一僵,很快含情脉脉地看向皇帝,“当年臣妾身陷冷宫,正是希望凌霄能带着臣妾的希望攀援出去,好让皇上知晓臣妾的心意。臣妾只是想起了曾经的处境,并不是有心奚落令贵人的。”
皇帝不置可否,轻笑道:“朕倒觉得,擅攀援,并不是什么坏事。娴妃身在冷宫仍怀一丝希望,才等到朕还你清白,如凌霄般坚韧。朕亦看重令贵人如凌霄般昂扬,无论朕是否眷顾,都能如这灼灼开放的凌霄,令朕瞩目。”
令贵人的脸上是羞涩的笑,那笑容却刺痛了如懿,让她险些失态。
“皇上!”见皇帝略有不快之色,如懿忙柔和了脸色,笑道:“圆明园这样大,臣妾却能在此处与皇上相遇,可见缘分百转千回,终有一聚。”
她这话说得风雅,皇帝便颔首道:“娴妃说得不错,朕能得几位爱妃,皆是缘分使然。”
如懿很是高兴,回忆起了曾经的岁月,“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臣妾与皇上的缘分,便起自这出《墙头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