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末夏初之际,皇帝本欲起驾往圆明园去,却是纯妃的好消息拦住了他的脚步——纯妃已有了近两月的身孕。
自雍正十三年诞下三阿哥,时隔八年,纯妃再度传来喜讯。不仅她自己欣喜万分,皇帝亦是高兴的。
纯妃有孕的消息一传出,皇帝便恩赏了钟粹宫上下。
纯妃更是扬眉吐气了,在青樱面前也多了几分自矜,话里话外都不如从前尊重,颇有轻视之意。
青樱却不屑于她计较,纯妃的心性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无谓为这些小事费心。
但纯妃的身孕并未给宫中带来多少喜气,在近一年操持宫务的劳累下,慧贵妃再度病倒了。
连纯妃自己也胎气不稳,在太医的嘱咐下卧床休养。
青樱不计前嫌,亲自去钟粹宫探望。到钟粹宫时,这个往日不甚华丽的宫殿,因主人的风光,而有了奢丽气象。
纯妃身边的可心笑着迎上来道:“奴婢见过贞妃娘娘,我们主儿刚刚还念着您呢。娘娘请往内殿来吧,主儿卧床休养,只能劳动您了。”
青樱不在意这些小节,径自往内殿去。
内殿的锦帐俱是葡萄、石榴、葫芦、蝙蝠等吉利的纹样,纯妃卧在榻上,盖着一床麒麟送子的锦被。
见青樱过来,先露出笑来,“妹妹来了,快坐吧。孕中不适,姐姐也未能好好打扮,实在失礼了。”
青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打量着纯妃。她梳着简单的小两把头,一身家常的绸衫,唯有发间一支钗上浑圆的珍珠分外显眼。
青樱含笑道:“姐姐头上的珍珠真好看,远远看过去,似乎还有宝气氤氲。”
纯妃笑着去抚那颗珠子,略带羞涩道:“是皇上新赏的,说是合浦进贡的。我也不懂什么好不好的,皇上叫内务府制成发钗送来。这几日不想打扮,我看它有几分简素便戴了。”
青樱便细细说来,“合浦进贡的南珠,虽不如东珠珍贵,却常有佳品。姐姐头上这颗,大如芡实,莹润如月,堪称珰珠,价值千金啊!”
纯妃听了更是高兴,忍不住再三抚摸那支发钗,见青樱看着她便不好意思起来,“妹妹见多识广,我只不过看那上头的珠子大,不知道有这许多讲究。”
青樱笑言道:“姐姐只享福就是了,肚子里这个更是有福气的。还没出生皇上就赏了姐姐许多,等他出来,还不知皇上有多好的要赏呢!”
纯妃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那是肉眼可见的野心。她早从潜邸,若再诞下一个皇子,贵妃之位也不是不能企及。
青樱看在眼里,话锋一转却道:“太医给我开了活血通经的麝香贴身佩戴,但我一想姐姐怀着身孕,是万万碰不得麝香的。便着意沐浴更衣,一丝香味也不敢有。”
纯妃便谢她,“妹妹真是有心了。”
青樱复叮嘱道:“姐姐生育三阿哥也有八年了,这一胎皇上又看重,姐姐可要好生保养啊。”
纯妃脸色一僵,跟着抱怨道:“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怀着肚子里这个总是头晕不适。太医却说不出什么,只说若是不舒服便多多休息。闹得我也不敢出门了,每日只敢在院子里走走。”
青樱亦担忧道:“按理说,姐姐是生育过的,第二胎都不如头胎艰难。且这中间隔了许多年,便有再大的亏空也补足了。”
纯妃一脸忧色,“是啊,竟比我怀三阿哥时还要难受些。”
青樱叹气道:“也不知是否是流年不利,慧贵妃本来好好的一个人,也病得起不来身了。”
可心眼珠子一转,在一旁道:“主儿,您说,莫不是真的有什么伤阴鸷的事冲撞了?”
纯妃犹未说什么,青樱先蹙眉道:“胡说什么呢!宫里能有什么是伤阴鸷的,这也是你能混说的!”
纯妃忙笑道:“这丫头胡说呢,妹妹别见怪。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慧贵妃身上不好,本宫也胎气不稳,实在有些不寻常。”
青樱想了想道:“皇上不喜欢怪力乱神之语,咱们姐妹私下闲聊也就罢了,姐姐千万不要在皇上跟前提起。”
说完又和颜悦色地看着可心,“姐姐身边的可心人如其名,一心为姐姐着想。也是我急躁了,不该说她的。”
雪蘅便笑着向可心行了一礼,“好姐姐,我给姐姐赔不是,姐姐可别放在心上。”
纯妃见状也笑道:“难道妹妹的雪蘅就不贴心吗?好了,可心,你贞主子也是为了你好,本宫可不许你恼。”
可心忙道不敢,青樱接着道:“她们做宫女的,所能指望的就是一个好主子了。姐姐是个宽和待下的,可心才敢多说几句。”
纯妃颔首道:“可不是吗,宫女到了二十五岁方能出宫,日后的荣辱全看主子。”
青樱也道:“宫女们在宫中多年,外头什么情形也不知道。若有家人还好,没有家人的,出宫又已经二十五了,实在是……”
青樱顺势问道:“可心今年多大了?本宫记得心字辈的大宫女,年纪似乎都差不多,可心也该出宫了吧。”
可心低眉顺眼道:“回贞妃娘娘,奴婢过了五月就满二十四岁了。”
青樱思索道:“二十四……年纪也不算小,姐姐若肯给她恩典,这时候放出宫也不是不行。”
纯妃道:“可心是我身边第一贴心人,就这么放出去还真有些不舍得。何况还不到年岁呢,只这两年相看着好人家也就是了。”
青樱恭维道:“那是因为可心是姐姐身边的大宫女,有姐姐替她操持自是万事不愁,晚些也无妨。可那些低等宫女们大多都盼着二十五岁呢,若能早些放出去,也算是功德一件。圣祖和先帝时,都有放宫女出宫,以此祈福的先例。”
纯妃若有所思,青樱接着说:“说到祈福,姐姐若是心里不安,不妨上报皇上,请法师进宫祈福啊。”
纯妃有些意动,“可行吗?会不会太过破费了。”
青樱劝慰道:“皇上——向来不喜欢这些,但姐姐怀着身孕金贵,姐姐若开口,皇上未必不肯啊。”
纯妃讪讪的,“还是算了吧,贵妃正病着,这样大张旗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安分呢。”
青樱也只是随口一说,见纯妃盯着身边的宫女看,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很快便借口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