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人当真心思缜密,三言两语便将皇帝眼中的怒色变成一片狐疑。他顺着金贵人的话看向意欢,面上的怀疑深深刺痛了她。
意欢缓缓起身,挺直了脊背立在殿中,镇定道:“皇上,臣妾知晓那金线的系法,盖因幼时听家中长辈提及。我大清发迹于建州,东北之地的山林中物产丰富,多有以采参为生的。臣妾的阿玛常常提起龙兴之地的丰美,臣妾有所了解实属寻常。”
皇帝闻言颔首道:“舒贵妃所说,朕也略有耳闻。”
金贵人寒声道:“听过与见过可是两码事。”
意欢转身看向她:“金贵人急什么,本宫何曾说过自己没有送过婉妃人参呢?”
说罢又跪下向皇帝道:“皇上知道的,臣妾的曾祖父是圣祖一朝的重臣,说句夸耀的话,莫说什么百年人参,便是千年灵芝,圣祖赏下的、底下人孝敬的也不在少数。臣妾入宫后,额娘常常教导臣妾要与宫中姐妹和睦相处,不可让皇上烦心。”
青樱适时赞同道:“皇上,舒贵妃的为人您也是看在眼中的。”
金贵人突兀地笑出了声,在几人看向她时,低头做出一副温驯模样,说出的话却没有丝毫的退让:“臣妾失礼了。臣妾只是觉得,此时此刻,说起先辈之功和素日的为人,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皇帝不语,意欢苦笑一声,道:“所以臣妾有这样的好东西,便想着送给姐妹们,更不用说婉妃膝下还养着四阿哥,四阿哥又是个体弱的。臣妾不过是一片好意,想着婉妃或许能用的上。”
金贵人幽幽道:“原来舒贵妃还藏着这样的心思,如此说来,竟是海贵人替四阿哥挡了这灾。”
见她愈发胡搅蛮缠,青樱不悦道:“金贵人,你说话也该有凭据。方才还说人参中泡了红花,是要借婉妃之手害海贵人落胎,怎么又牵扯到四阿哥身上去了!难道这人参到底下了什么药,只凭你一句话不成?”
金贵人被这般指责,却并不急迫,帕子轻轻掩着翘起的红唇:“二位贵妃可真是情比金坚,嫔妾不过畅所欲言罢了,就惹得娘娘这般动怒。知道的会说您与舒贵妃情谊深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巴着舒贵妃,是想让她也赏您一根参呢!毕竟舒贵妃出身盛极一时的叶赫那拉氏,是咱们都不能比的。”
如此大胆又冒犯的话,青樱听了只觉眉头突突地跳着。她闭了闭眼,以此平息心中蓬发的怒火。
“金贵人身在贵人位,尚且将红参当寻常草药用,更不用说舒贵妃出自镶黄旗满洲。镶黄旗乃皇上亲信,自不是李朝能够比肩的。金贵人自惭形秽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番言语后,皇帝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但仍有未解的疑虑:“舒贵妃,这支人参可是你送给婉妃的?”
意欢淡淡道:“婉妃晋封也有些时候了,臣妾早已记不清当时送了什么贺礼。不过,送出去的礼,储秀宫都有记载。臣妾宫中的人参是如何来的,也都记在账上,皇上差哪位公公去看就是了。”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皇帝已缓和的神色在触及意欢的冷眼后,也收敛了起来。他转过头去,随意吩咐了进忠去取。
等待的间隙,青樱心中也不平静。关于人参的来源,婉妃应当不是在说谎。她这个送出人参的人有嫌疑,那么意欢也是逃不过的。下药的方式又隐蔽,更有太医的证词佐证,若意欢不能拿出人参没有问题的证据来,她的嫌疑可是要比婉妃大的。
青樱不免着急,意欢是不会去害谁的,以己度人,自然便觉得旁人也不会有什么坏心思。且她在宫里这些年,还从未被人诬陷过,纵然知道人心险恶,也只是听旁人提起,与真正的经历是不同的。
但比这些更令人担忧的是皇帝的态度,青樱看的分明,皇帝眼中的怀疑伤到了意欢,也是因此,她才会冷眼相向。
皇帝总是更偏爱柔顺的妃嫔,若意欢仍这般倔强,只怕没有嫌疑,也难洗清身上的污水了。
青樱在心中叹气,转眼见婉妃还跪在地上,道:“皇上,婉妃既然洗脱了嫌疑,皇上不如叫她起来吧。夜里天寒,总跪着也伤身。”
皇帝看了婉妃一眼,果然没有叫起,只是道:“舒贵妃都跪着,哪有让婉妃起身的道理。”
青樱舒了口气,知道皇帝这是还没有打消疑心的意思了。
进忠脚步快,是一路小跑着回来的。皇帝接过他呈上的账册一看,上头写着自意欢入宫以来,储秀宫的所有支出,另一本则是入账。
皇帝看了半晌,沉声道:“这支人参,的确是出自储秀宫,是你家中送入宫的。”
说着,皇帝将账册扔到了意欢面前。
意欢垂眼看着那本账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只在怔愣片刻后,仰面望向皇帝。
“是臣妾送给婉妃的。那么如何呢?皇上就这般定了臣妾的罪么。”
皇帝冷冷道:“你送给婉妃前,可曾有太医查验过?”
意欢摇摇头:“害人的事,臣妾不屑于去做。臣妾并不精通这些,怎知有一天会遭受他人的陷害,和皇上的诘问?没有害人的心,就不怕有揭穿的一日。”
皇帝微有动容,金贵人见状却讥讽道:“舒贵妃这般正直,倒显得旁人都是作贼心虚了。臣妾曾听说,贞贵妃娘娘送出去的礼,可都是经太医仔细看过的。难不成,是贞贵妃精通害人之术,所以才处处防备?若果真如此,方才贞贵妃的开脱之语,就耐人寻味了。”
青樱不屑道:“金贵人护婉妃心切,也不必在这里行挑拨之事。本宫与舒贵妃相交数年,比起金贵人与婉妃要好的岁月,可是更久的。金贵人你都可以替婉妃说话,本宫又有什么不能。”
皇帝听了却在青樱与意欢二人间扫视,显然是被金贵人勾起了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