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有孩儿降生,到底是一桩喜事。且皇帝膝下公主少,嫁出去了一个三公主,四公主也要定下婚事了,如今添上一位五公主,正好承欢膝下。
因此皇帝大手一挥,延禧宫上下都受了不少赏赐,尤其是如懿安胎的林太医和助她平安生产的田姥姥,所得赏赐最多。
青樱见状凑趣道:“皇上既然有赏,臣妾也不能落下。雪蘅,替本宫赏延禧宫上下,算是奖赏她们伺候得好。”
轮到如懿发赏了,却是芸枝领命出来,战战兢兢道:“娴妃娘娘说,小公主身子弱,此次赏赐一律减半,为公主祈福……”
这话不仅引得众人笑话,青樱自己也是汗颜,连忙替如懿,也是替自己找补。
“娴妃刚生产,叫她好好歇息吧。本宫一见五公主就喜欢,娴妃减半的,就由本宫额外补上,权当为五公主添福了。”
说着青樱轻轻晃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满眼柔情几乎要溢出来了。
皇帝向来是很给青樱面子的,见状也不再多说,笑道:“皇后这般喜爱五公主,那便由你来给公主取个名字吧。”
乍一听这话,青樱先是惊喜,而后又担忧。以如懿的心性,若真由她来给五公主取名,只怕如懿会心生芥蒂。
于是推辞道:“公主还小呢,暂且不取名也无妨。若要取名,也该好好斟酌一番,臣妾现下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来。”
皇帝不过是为了讨青樱欢心,话说出后自己也后悔了。这是如懿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即便他不再宠爱如懿,也不能如此抹去一个母亲的付出。
因此听了青樱的话也松了口气,凑过去轻轻掀开襁褓看了看,目光在触及五公主发紫的嘴唇时暗了下来。
“林太医,朕将五公主的身体交给你。从今以后,你只需为五公主一人看诊,务必要让公主平安长大。你可明白?”
专为五公主看诊,这是一份责任,也是能随时见到皇帝的前程。林太医自然是愿意的,当即用自己的性命保证,一定会用尽浑身医术,保五公主平安长大。
有这份态度在,青樱也稍稍放心。只要皇帝愿意疼爱五公主,她再多多关心,不怕不能将五公主养大。
皇帝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去,青樱则是留在延禧宫,在如懿昏睡时,妥善处置延禧宫事宜。
五公主已经被乳母抱下去喂奶了,青樱坐在殿中,恍惚中有几分不可置信。
她的女儿,就这样回到了她的怀抱。原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母女缘分了,却不想、却不想……
正沉浸在前世的回忆中,忽闻外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青樱心中隐约有了猜测,难免怀着一份希冀,不由往门外看去。
果然雪蘅进来道:“娘娘,是娴妃的额娘在外头问娴妃的情况呢,您可要见一见?”
青樱不自觉握紧了扶手,片刻才道:“请郎佳太太进来。”
帘子一动,那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走了进来。她身上穿着的,是简单的旗装,并不如前世的满身罗绮。
那时她是有着身孕的皇后,母家恢复了从前的风光,额娘入宫时,是呼奴唤婢的大家夫人。
可现在,讷尔布出旗为民后,讷礼御前侍卫的差事自然也没了,一应旗人的待遇全都不存。只有几亩薄田,还是族中看在如懿这个宫妃的面子上分给他们的。
郎佳氏的嫁妆早已被早些年的花用耗尽了,后来还是青樱请章佳夫人出面,与了他们几亩田地,一家人才勉强度日。
苦日子过了没多久,郎佳氏便不复从前的养尊处优了,添了不少凄苦之像。
看着她深深拜下去,青樱到底不忍,示意雪蘅去扶。
“多年不见老太太,家中可安好?”
想起家中忽地败落,郎佳氏几番忍泪,欠身道:“多谢皇后娘娘记挂,民妇家中一切平安。”
只说平安,不说安好,这是有诉苦之意了。
青樱叹了口气:“当年若非老太太的善举,本宫也不会有今日。等下本宫叫人送些表礼来,请老太太带给家中男女吧。”
郎佳氏闻言举袖拭泪,感激道:“皇后娘娘言重了,民妇不敢居功。娘娘赏赐本是好意,民妇不该辞的,只是家中不肖儿女不配用宫中的好东西,还请娘娘收回成命吧。”
青樱有意试探,因道:“本宫没记错的话,娴妃的一双弟妹都到了结亲的年纪了,本宫赏这些,正好贺喜。”
好歹是做过一世母女的,眼前人的欣喜并不能瞒过青樱的眼。
郎佳氏故作忧愁道:“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说亲也难。”
见青樱脸色淡淡的,郎佳氏连忙道:“不过,也要借娘娘吉言了。不求是多显赫的亲家,总要孩子们过得好才行。”
“有娴妃在,她的弟妹自然不愁。”
青樱忽然就失了与她说话的兴致,方才的紧张、欢喜、怯懦全都荡然无存,只留下无尽的平静。
如懿产后力竭,犹在酣睡。产房里早已被清扫干净,血腥气被清新的花香遮掩住,淡得几乎闻不出了。
青樱挥退了众人,独自坐在如懿的床边,仔细端详着这个与她本为一体的人。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如懿似有所感,悠悠转醒,见青樱在侧,挣扎着要起身。
“免礼吧,娴妃刚生产,还是以身子为重。”
如懿颇有畏惧之色:“皇后娘娘,臣妾的公主可好?”
青樱倏然一笑,落在如懿眼中竟有些森然:“好,自然好。不过娴妃此刻,更该担心自己才是。”
如懿不解道:“臣妾有什么可以担心自己的?臣妾刚生下了五公主……”
青樱打断了她,笑意更深了:“刚生了五公主,自觉是功劳一件了?可你是怎么早产的?连皇嗣都不能好好保养,皇上还会记得你的功劳么。”
看着如懿愈发苍白的脸,青樱话锋一转:“你知道方才郎佳太太和本宫说了什么吗?你的一双弟妹也是可怜,出旗为民,自然也不能与旗人通婚了,讷礼也不是读书的料,再等下一代考取功名——本宫忘了,成婚都是难题,又何来下一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