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但皇帝不是个会在意臣子想法的。如今已是乾隆二十年,皇帝对待臣工,早已不似当年对待高斌那般优待。就连高斌,如今也是战战兢兢,丝毫不敢骄矜。
有时候青樱也在想,皇帝指给永珣的如果不是西林觉罗氏,她还会这般淡然么?
青樱也没有别的选择,更不希望永珣为了嫡福晋的人选和皇帝争辩。只要做皇帝眼中的好儿子,永珣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儿子听皇阿玛说过了,还在养心殿看了她的画像。”在一次回永寿宫时,面对青樱,永珣如是说。
青樱不意皇帝会如此贴心:“是么?那永珣觉得她怎样?”
永珣初现棱角的脸上是温柔的神色:“相貌端庄,据说人品亦是贵重,又通晓诗书,儿子以为已是极好。”
青樱欣慰之余,也有些担忧:“其实,额娘不希望你太早对她有所期望,心中的印象会让你对她产生不切实际的遐想,如果她没能像你所想的那样,额娘怕你会失望。”
永珣笑了一声:“儿子说过,无论福晋是怎样的人,都会与她举案齐眉。”
青樱叹息:“你能有这个准备是最好,可有时候,感情不容人保持清醒,如果有一日,你遇到了那个让你心旌摇荡的人……额娘不想假设这种困境,但真到了那一天,额娘希望你顾全大局。这不只是对皇子的要求,也是额娘对儿子的期望。”
永珣闻言正色道:“儿子知道额娘担心什么,但额娘放心,儿子不会纵容任何人,即便遭受倾害的并不是儿子自己。”
有时一味宽仁并不是好事,不放纵、不轻纵,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当如此。
“你能这么想,额娘就知道,不必担忧你的将来了。”
永珣笑得温润:“儿子永远是额娘的儿子,正如永琛和尼楚赫是儿子的手足一般,我们四个,是世上最亲密的人。”
永琛在一旁打趣:“五哥别这样说,等有了嫂嫂,只怕就要变咯——”
永珣笑眯眯地看他:“七弟这是在笑话我?还是你也想娶福晋了。依我看,该选个厉害的管住你才好。”
永琛得意道:“我自己管得住自己,用不着福晋来管。倒是五哥,听说嫂嫂精通诗书,五哥肚子里没几滴墨,当心嫂嫂嫌弃才是。”
尼楚赫嘻嘻一笑:“七哥肚子里好多墨水,是不是?”
永琛怪叫一声:“噫!你这个小丫头,还学会笑你七哥我了!等嫂嫂进门,我一定好好告你一状,不让她和你玩。”
永珣笑话他:“多大的人了,还告状,羞不羞?”
尼楚赫也扮了个鬼脸:“羞羞!”
青樱看热闹不嫌事大:“你嫂嫂自然是听你五哥的,告状怕是不管用。”
永琛浑不在意,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吃:“儿子才不怕呢,五妹也有嫁人的一天,到那时候,就只有儿子陪着额娘了。嫂嫂不疼,儿子有额娘呢!”
想到尼楚赫将来的婚事,青樱脸上的笑有些淡了。
这几年为着她的身子,永寿宫众人将她看得如眼珠子一般,一想到她将来要受生儿育女的苦,青樱心中就怕。
怕她受委屈,怕她的心症不能承受产育之痛,又怕她无子会受人非议。
因此青樱暗暗下了决心,要让她一辈子无忧无虑,永远不会被世俗束缚。
“你五妹么,额娘有些想法,正好今日你们都在,额娘干脆说给你们听听。”
见她这般郑重,两大一小三个孩子都端正坐好,听她说话。
“尼楚赫的身子如何,你们也都清楚,额娘不准备让她像从前的那些公主一般。”
永琛懵懂道:“不像从前的公主一般嫁去蒙古么?额娘放心,有儿子们在,一定会在朝中寻一个顶好的额驸的。”
青樱淡然一笑,这些孩子里,永琛最好学,也最在意规矩。
“不止如此,额娘希望她更自在一点。”
说罢,她定定看向永珣,与他澄澈的眼神相对。直到永珣读懂了她的意思,郑重颔首。
“儿子明白了。”
永琛莫名地看着她们,没从两人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撇撇嘴跳过了这个话题。
三月里,江宁织造进贡了一批新花样的锦缎。因承袭了孝贤皇后遗风,宫中一向是不用过于贵重的衣料的。但这批锦缎只在花样和颜色上用心,并不算糜费,因此青樱便准了。
送到宫中一看,果然别致有新意。但因染料取自花草,是不能下水的,做成衣裳也就穿一次罢了。
“这料子虽好,却太浪费了,这一次就罢了,以后不许再大量进贡。”
雪蘅笑道:“娘娘厉行节俭,衣裳都是旧年的,难怪觉得这些锦缎太过浪费。”
“江宁织造是尽自己的本分,若年年只供些寻常衣料,恐有敷衍之嫌。本宫不用贵重衣料,所以他们才想了精巧的法子,也是一片心意。”
青樱想了想道:“这两匹青色的送去储秀宫,舒贵妃最喜欢。烟紫和月白的送给慎贵妃,再有这匹藕粉色的,送给玫妃。丁香色的给婉妃,莲青色的给娴妃。至于嫔位上的几个,每人也分一匹,剩下的送去给公主和福晋们。”
这么安排妥当,青樱灵光一现:“慢着——匀出一匹来,你亲自送去给恪贵人。皇上看重蒙古各部,恪贵人也是蒙古亲贵出身,不能薄待了。”
雪蘅一愣,挑出一匹来:“娘娘,送这匹芽黄色的可好?颖嫔小主一向喜欢这个颜色,必是要做成衣裳的。”
青樱缓缓笑道:“这匹芽黄的送给恪贵人,那匹豆绿色的送给颖嫔。记好,别弄错了。颖嫔有着身孕矜贵,先送她的。”
雪蘅懂了:“是,奴婢记住了。景仁宫一向热闹,颖嫔小主也不是个大度的,要是知道恪贵人也得了赏,又是她最喜欢的颜色,少不得要闹一通。”
“怀着身孕呢,难免脾气大些。但恪贵人也是蒙古亲贵之女,平日里有颖嫔压上一头也就罢了,本宫哪能吝啬这些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