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高育良办公室染成一片温暖的琥珀色。他刚在最后一份文件——关于吕钢厂技术中心24小时安保升级的指令上签下名字，笔尖在纸面划出沉稳的沙沙声，仿佛在敲击着吕州未来的命运之鼓。
林卫华接过文件时，窗外吕州城的灯火正次第点亮，宛如大地上的星河，映在他平静却深邃的眼眸里。
“书记，祁局那边刚加密传讯，孙耀辉的车已经锁定在……”林卫华的汇报被桌上红色保密电话的尖锐蜂鸣骤然打断。
那声音如同警报，瞬间刺破了室内的宁静。林卫华眼神一凛，迅速抓起听筒，只听了两秒，脸色便沉了下来，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股寒气顺着脊柱攀升——京城的风暴，终究是提前登陆了。
“高书记！京城专线！首都钢铁研究院黄洪涛院长！情况紧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急促，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
高育良转身的动作流畅而迅捷，茶杯无声地落回桌面，杯中的茶水甚至没有一丝涟漪。
风暴的前锋，比他预判的更早抵达。他接过听筒，黄洪涛那平时沉稳的嗓音此刻像绷紧的弓弦，带着明显的嘶哑和焦灼，从千里之外撞入耳中：
“育良书记！m国威尔公司亚太区总裁詹姆斯·科尔亲自带队，十二人的律师团今天下午三点已经落地首都机场！他们不是来磋商的，是来宣战的！”
“刚通过外交渠道和商业律师函双重施压，要求明天上午十点，必须在昆仑饭店开始正式谈判！他们提交了厚达三百多页的所谓‘初步证据’，指控我们专利侵权！”
“他们现在狮子大开口，要求天价赔偿和全球永久性禁售令！
“育良书记，北方钢铁厂是采用这项低温球墨铸铁技术的第一家钢铁厂，也是他们指控的核心目标！”
“同时，吕州钢铁厂也是被他们起诉了，所以您必须亲自来京城！我们需要统一技术解释口径，协调法律反击策略！怀德老总这边压力太大，快顶不住了！”
每一个字都透着山雨欲来的沉重。黄洪涛深知，跨国专利诉讼，尤其是面对威尔这样的行业巨头，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高育良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沉重呼吸声，仿佛能感受到黄洪涛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明白了。我坐明天最早一班飞机。” 高育良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声音平稳得像磐石，但放下听筒时，指尖在光滑的塑料外壳上留下了一道不易察觉的湿痕。
窗外最后一缕金辉彻底沉入地平线，办公室被青灰色的暮霭笼罩。威尔公司选择在周末前夕、对方律师团刚下飞机就发出最后通牒，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和心理战，企图发动突袭。现代国际商战的残酷法则，他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十分清楚。平静的表面下，思维的齿轮已开始高速运转，检索着记忆中关于专利战的一切信息碎片。
---
三十分钟后，市委小会议室灯火通明。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旁，接到紧急通知的核心人员已悉数到场。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李达康坐在高育良左手边，眉宇间带着从棚改工地赶回的尘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节奏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虑。吕钢厂这艘大船不能沉，这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尽管这信念里夹杂着对高育良那套“智斗”能否奏效的深深疑虑。
梁劲翻看着手里刚传真过来的威尔公司律师团成员简介，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上面一排排显赫的履历：哈佛法学院终身教授、前m国商务部知识产权顾问、国际知名律所合伙人……每一个头衔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下来，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些名字背后代表的能量和手段，远超他以往处理过的任何地方纠纷。
法制办主任赵平则埋头于一堆打印出来的国际专利诉讼案例卷宗里，眼镜片反射着冷光，他快速翻动着纸张，声音低沉地补充，仿佛在确认一个可怕的预言：“他们最狠毒的一招，是威胁启动‘337调查’程序。一旦被他们推动立案，我们在m国乃至所有wto成员国的关联资产都可能被冻结，市场准入将受到毁灭性打击。北方钢铁厂刚打开的国际市场就完了！” 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这种降维打击，地方上从未经历过。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仿佛想看清那条荆棘遍布的诉讼之路。
高育良站在主位前，身后的投影幕布上，威尔公司的银色鹰隼LoGo像一只冰冷的眼睛俯瞰着会场。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凝重或焦虑的脸，那份沉静像无形的锚，暂时稳住了会议室里摇晃的心绪。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威尔公司来势汹汹，目标明确，就是要用法律武器扼杀我们的核心技术，扼杀吕钢厂乃至汉东钢铁产业的升级之路。”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躁动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连李达康敲击桌面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商业纠纷，是关乎国家产业安全和核心竞争力的保卫战。我们面临三条战线：京城法律与技术的正面交锋、吕州技术攻关的生死时速、以及保卫关键证据链的后方战场。”
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移动，精准地划分战场，也像是为每个人指明了战斗的位置：
“京城前线：我亲自带队。梁劲主任，你代表国资委立场，寸土不让！法制办赵平主任，你负责协调首都各部委资源，打通关节，确保后方支援畅通无阻！首席律师方明同志，法律攻防是你的主战场，我需要你拿出毕生所学，顶住他们最猛烈的炮火！”
高育良目光转向坐在角落的一位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夹克衫的老者，“首都钢铁研究院的刘振华教授！您是低温球墨铸铁技术，从实验室到北方钢铁厂工业化应用的全程参与者，是技术权威！明天，您就是我们的主炮手！用最详实、最无可辩驳的实验记录、研发日志、原始数据，把他们的‘侵权’指控砸个粉碎！让威尔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自主创新！什么是中国科研人员的脊梁！”
被点名的刘振华猛地抬起头。这位老教授脸上带着长期熬夜的疲惫，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沉睡的火山瞬间苏醒。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旧公文包，那里面装着他视为生命的、记录着技术研发全过程每一个细节的笔记本和原始数据磁盘。
一股久违的热血涌上心头，夹杂着被托付重任的沉甸甸感。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嘴唇紧抿，没有说话，但微微颤抖的指关节和挺直的脊背，诉说着无声的誓言：这把老骨头，就算拼碎在谈判桌上，也要守住自己的技术！
激光束的红点利落地切到下一个区域：“吕州后方战场，分三条线：”
“第一条线，追逃与审讯攻坚！祁同伟同志！”
祁同伟如标枪般挺直站立，目光如炬：“请书记指示！” 声音里带着猎手锁定目标前的兴奋和不容置疑的坚决。
“孙耀辉和那个灰衣人，是捅向龙腾、乃至可能指向威尔的关键突破口！四十八小时内，活要见人，证据链要完整！黄超伟嘴里的东西和他U盘里的秘密，天亮之前，必须给我撬开！这是反击威尔、洗清污名的重要弹药！”
“是！高速公路各主要出口已设卡，机场、车站、码头全面布控！审讯专家组正在对黄超伟进行高强度心理攻坚！保证完成任务！” 祁同伟的声音斩钉截铁。那两个躲在暗处的老鼠，休想逃出吕州的天罗地网！
“第二条线，技术生命线！周为民同志！” 光束切换到技术中心的实时监控画面，周为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神坚定，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
“七十二小时！”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给你七十二小时！不计代价，必须突破70%稳定性的生死线！北方钢铁厂当年就是在突破这个节点后，彻底粉碎了外界质疑，赢得了市场信任！这是我们在京城谈判桌上最硬的技术底牌！攻关进展，每日加密直报我！”
屏幕上的周为民重重点头，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请书记放心！请市委放心！技术中心全体人员，就是不吃不睡，也一定在七十二小时内拿下70%！” 屏幕那端，技术中心里弥漫的紧张和孤注一掷的勇气，仿佛透过电波传递了过来。
“第三条线，吕州大本营保障！达康市长！”
李达康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将棚改工地的尘土和内心的复杂情绪都压了下去：“高书记，你说！” 这次，没有分歧，只有目标。
“技术中心是命脉所在！我需要你协调全市、甚至全省资源，确保电力供应如动脉输血般稳定畅通！特殊材料、精密仪器需求，开辟绿色通道，特事特办！安全保卫级别提到最高，严防任何干扰破坏！刘芳部长！”
宣传部长刘芳立刻应声：“在！” 她的眼神快速转动着，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几套舆情应对预案，既要捂住盖子避免恐慌，又要适时释放利好稳定人心，这根钢丝，必须走稳。
“舆论战场交给你！统一对外口径——这是‘深入的技术合作交流与澄清’。务必严防专利诉讼消息外泄，引发市场恐慌和工人情绪波动！必要时候，可以主动释放一些技术攻关进展的积极信号！”
“明白！我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制定预案！” 刘芳迅速记录着要点，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每一个字都关乎这场无形战争的后方稳定。
李达康也沉声补充，语气斩钉截铁：“技术中心的保障，我亲自盯着！要电给电，要人给人！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我李达康第一个不答应！” 吕钢厂是吕州的命脉，也是他政治生涯绕不过去的坎，此刻，他和高育良必须同舟共济。
部署完毕，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记录的沙沙声。众人陆续离开，沉重的脚步声中带着各自肩负的使命。
李达康故意落在最后。他走到高育良身边，指着屏幕上威尔律师团中一位神情倨傲的金发女子：“这个海伦·克拉克，去年刚帮A国一家医药巨头，用类似手段讹了b国三十亿美金。手段极其刁钻老辣。要不要从省厅借调几位精通国际商业欺诈案的反制专家过来？” 他眉头紧锁，对付这种豺狼，常规手段恐怕不够。
高育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威尔的LoGo上，缓缓摇头，那锐利的鹰隼标志仿佛也在审视着他。“达康市长，专利战不是街头斗殴，也不是抓诈骗犯。他们用的是阳谋，打的是规则牌、程序牌，企图用庞大的法律机器和舆论压力碾碎我们。”
他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李达康，那份洞悉本质的冷静让李达康微微一怔。“对付这种打法，最好的武器不是阴谋诡计，而是硬实力——我们自主创新的、经得起最严苛检验的核心技术！以及，保护这技术不受玷污的完整证据链！”
“他们用程序压我们，我们就用技术碾回去！” 这番清晰透彻、直指本质的分析，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李达康固有的思维定式。他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位搭档。这种精准犀利的国际商战思维，绝非书本上能学来的，更像是在惊涛骇浪中锤炼出的本能。
---
夜色如墨，吕州通往省界的高速公路上，车流稀疏。一辆伪装成工程抢险车的指挥车，静静地停在应急车道旁的阴影里。车内，屏幕的幽光照亮祁同伟棱角分明的脸，冷峻如刀刻。屏幕上，一个红点正沿着高速公路向省界收费站快速移动，像是猎物最后的挣扎。
“目标人孙耀辉的车辆，是黑色奥迪A6，车牌吕A·xxxxx，时速110公里，距离省界收费站还有18公里！” 技术员紧盯着屏幕，语速飞快，“另外，灰衣人驾驶的灰色无牌面包车，十分钟前驶入前方五十公里处的‘顺达’加油站，进入监控死角后消失！疑似更换车牌或换乘其他车辆！” 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在祁同伟眼中闪过，那个灰衣人，滑得像条泥鳅。
祁同伟抓起加密对讲机，声音冷峻如铁：“一组注意！目标车辆即将进入省界收费站！执行A方案，设卡拦截！注意控制方式，我要活的！二组，立即包围‘顺达’加油站，调取所有监控，排查可疑车辆和人员！三组，沿加油站周边道路展开搜索！动作要快！” 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孙耀辉，你插翅难飞！灰衣人…就算钻地三尺，也要把你揪出来！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审讯室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惨白的灯光打在黄超伟毫无血色的脸上，汗水浸湿了鬓角。
预审专家闫维山坐在对面，桌上摊开的不是案卷，而是几张放大的照片：一张是黄超伟女儿婚礼上，他与笑容满面的赵瑞龙并肩而立的合影，照片上女儿幸福的笑容此刻像烧红的烙铁；一张是他书房醒目位置悬挂的、赵立夏亲笔题写的“知遇之恩”匾额拓片，那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最后一张，是从他办公室隐秘处搜出的、以远房亲戚名义开设的境外银行账户对账单复印件，冰冷的数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黄副总工，” 闫维山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精准地刺向对方最脆弱的地方，“故意破坏关键工业生产，造成重大损失和恶劣国际影响，量刑基准是十年以上。你女儿，听说刚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被龙腾集团投资部破格录用？前途无量啊。” 他轻轻点了点那张婚礼照片，指尖仿佛带着电流。
黄超伟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地盯着照片上女儿的笑容。十年牢狱？女儿的前程？赵家的“恩情”？恐惧、悔恨、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冰冷的桌面上。
监控室里，负责破解U盘密码的技术小组组长突然指着屏幕上的脑波和皮电反应图谱低呼：“他的脑波出现峰值了！他的心理防线在崩溃！” 几乎是同时，黄超伟无意识地、反复地用指甲在桌面上划拉着几个数字——那是他童年故居的门牌号，是他记忆深处唯一还带着点温度的地方！技术员福至心灵，迅速将这串数字结合黄超伟的出生日期输入解密程序。
“滴！密码验证通过！” 清脆的提示音在隔壁监控室响起！困扰多时的第一道密码锁，竟在黄超伟精神崩溃、灵魂深处那点温暖被恐惧压垮的瞬间，被他无意识泄露的童年记忆破解了！监控室里瞬间爆发出压抑的低呼。
---
清晨的首都机场，一架喷涂着汉东航空标志的波音737刺破云层，缓缓降落！
舷窗外，京城的轮廓在薄雾中显现，巨大的城市如同蛰伏的巨兽。高育良合上手中那份《专利合作条约》及《tRIpS协定》关键条款的摘要笔记，看向身旁略显紧张的刘振华，试图用轻松的话题缓解紧绷的气氛：“刘教授，北方厂当年中试，最难熬的是第几次失败？” 他注意到老教授紧握公文包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
刘振华愣了一下，没想到书记会问这个，他推了推眼镜，陷入回忆，紧张感似乎被回忆冲淡了一些：“第三十七次。那次失败，让整个团队濒临绝望。怀德厂长在动员会上，嗓子都哑了，他说……” 刘振华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感慨，“他说，‘这技术就像咱自家灶上炖的骨头汤，火候不到，香味出不来。” 那段艰难岁月里的坚持和信念，此刻成了对抗眼前风暴的精神支柱。
刘振华想起在北方钢铁厂的中试，当年也是历尽艰辛，终获成功！因低温球墨铸铁技术极为复杂，每一个钢铁厂的设备及条件不一样，中试是必经之路！只有中试成功后，才能大批量生产！现在吕州钢铁厂正处于中试的关键时刻！
高育良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骨头汤……很贴切。今天，咱们这锅汤的香味，怕是已经飘到威尔鼻子里了。”
他目光转向窗外越来越近的跑道，巨大的城市建筑群在视野中逐渐清晰，语气也随之带上了一丝冷冽，“不过，想揭我们的锅盖，得先问问我们答不答应，问问这锅里的‘骨头’够不够硬！” 那平静的话语下，是钢铁般的意志和对即将到来交锋的冷静评估。
---
昆仑饭店顶层会议室。厚重的红木门推开，高育良一行人步入时，威尔公司的“人墙”早已严阵以待。长条会议桌对面，十二名身着昂贵西装的律师正襟危坐，目光锐利，气氛肃杀得如同古罗马斗兽场。
为首的正是海伦·克拉克，金发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掌控一切的傲慢。在她眼中，这不过又是一场可以轻松收割的胜利。
首都钢铁研究院院长黄洪涛和北方钢铁厂厂长王怀德已坐在中方一侧，两人脸色凝重。黄洪涛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王怀德则握紧了拳头，眉宇间压抑着怒意，仿佛随时要拍案而起，却又被无形的压力死死摁住。
没有寒暄，海伦·克拉克用指尖将三份厚厚的文件滑过光洁的桌面，直抵高育良众人面前，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投下三枚重磅炸弹。
“高先生，黄先生，王先生。在浪费彼此时间进行无谓磋商之前，请贵方先解释清楚这三份文件。” 她的中文流利却冰冷，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第一份：贵方北方钢铁厂使用了我方专利技术进行生产，这是详细数据报告。” 她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图表，仿佛那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第二份：贵方吕州钢铁厂在未获我方授权情况下，非法获取并试图应用我方专利核心工艺进行中试的电子溯源证据。” 第二份文件被推出，如同递出一把指向心脏的匕首。
“第三份——” 最后一份文件被重重拍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人心头一跳，“基于贵方持续的侵权行为和造成的重大损失，我方已向相关法院提交的、针对首都钢铁研究院、北方钢铁厂、吕州钢铁厂及其所有关联企业的全球资产冻结申请！即刻生效！” 她微微扬起下巴，等待着对方崩溃或求饶的表情。
梁劲迅速翻开吕钢那份所谓的“证据”，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上面赫然出现了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属于吕钢厂技术中心中试车间的内部设备照片！
赵平则一把抓过那份冻结令，快速扫视，职业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关键：“等等！这份冻结令的申请对象描述存在重大错误！它将首都钢铁研究院的性质错误标注为‘商业盈利机构’！这根本不符合事实，法律效力存疑！” 一丝希望的火苗在他眼中燃起。
“哦？一个小小的笔误。” 海伦·克拉克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仿佛在嘲笑对方的幼稚，变戏法般又从助理手中抽出一份文件，“啪”地一声放在桌上，正好覆盖住前一份，“这是修正后的版本。感谢赵先生的细心。” 她的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黄洪涛和强压怒火的王怀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一丝不耐烦。这种程序上的挣扎，她见得多了。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王怀德气得手都在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黄洪涛也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耻辱感灼烧着神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中，高育良却缓缓拿起了那份关于北方钢铁厂的指控文件。他没有看那些刺目的图表，反而翻到附录的技术参数页，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一条温度-压力变化曲线上，动作从容得像在翻阅一本普通的学术期刊。
“克拉克女士，”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在您引以为傲的专利说明书里，描述的理想晶相结构尺度，是19微米，对吗？”
海伦·克拉克的冷笑微微一僵，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裂痕。这个过于专业的具体数值，超出了她预案中对方可能反驳的范畴。一丝疑惑在她心底升起。
“看来威尔公司的技术顾问，似乎遗漏了一些关键信息，没有向您充分汇报。” 高育良不紧不慢地说着，从刘振华手中接过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向对方。屏幕上是一张放大到极致的电子显微镜图片，无数璀璨的、排列成独特蜂巢状的晶体结构清晰可见，在灯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北方钢铁厂在稳定量产期产品的电镜扫描图。我们独创的工艺，形成的晶相结构尺度稳定在22微米。这个独特的‘蜂巢体’微观结构，”
他特意放大了图片，那精妙的排列仿佛蕴藏着自然的奥秘，“不仅完美规避了贵司专利所描述的19微米结构特征，更因其独特的应力分散特性，将材料的耐磨性能提升了惊人的四倍！这项核心发现及其工艺实现，已经形成详实的技术报告和实验数据，三天前，正式被国际顶级期刊《materials horizons》接收，即将发表。” 他适时地点开了期刊编辑部的接收邮件页面，权威的认证标识在屏幕上清晰可见。
海伦·克拉克脸上那完美的、充满压迫感的职业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固——也许只有0.3秒，但足够被捕捉到。她身后的技术顾问立刻凑上前，急促地低声交流起来，声音里透着一丝慌乱。22微米？蜂巢体？《materials horizons》？这几个关键词像重锤砸在她精心构建的指控链条上。
高育良顺势站起身，目光锐利如电，扫过对方律师团中一个一直低着头的亚裔面孔年轻律师——那人正将手藏在桌下，手指在膝盖上快速敲击着什么，显然在向外传递信息。
“鉴于贵方提交的所谓‘核心证据’，与我方即将公开的权威研究成果存在如此重大的、颠覆性的差异，我提议，” 高育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回荡在寂静的会议室，“休会两小时。给双方一个重新审视证据链、校准谈判基础的机会。” 这提议既是给对方台阶，也是致命一击后的暂时喘息，更是为后方争取宝贵时间。
休会的铃声尚未落下，林卫华已举着疯狂震动的加密手机疾步冲到高育良身边，屏幕上闪烁的正是祁同伟的紧急通讯代码。高育良迅速接通，放到耳边。
只听了不到十秒钟，高育良深邃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祁同伟在孙耀辉弃车逃跑现场搜获的加密硬盘，利用从黄超伟U盘破解的第一层密钥，成功解密！里面赫然是威尔公司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路径，分多次向龙腾集团指定的境外离岸账户支付“特殊技术服务费”的详细银行流水记录！数额高达数百万美元！备注栏隐晦地写着：“证据包：pZ-Gt-001”（pZ指代吕钢，Gt指代钢铁）。铁证如山！
“书记，孙耀辉抓到了！他……” 祁同伟激动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
“高先生！” 海伦·克拉克尖锐的声音试图打断通话，她已恢复表面的冷静，目光咄咄逼人，“休会期间，您要去哪里？这不符合……” 她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高育良慢慢放下手机，没有理会她的质问，而是将手机屏幕转向全场——上面是祁同伟刚刚加密传送过来的、一张经过处理的银行流水关键截图，威尔公司关联的离岸公司名称和龙腾关联的离岸公司收款账户信息清晰可见，如同阳光下曝光的肮脏交易。
“去签收一份，贵公司涉嫌通过商业贿赂、指使第三方伪造并散布不实证据，恶意构陷中国企业的重要物证。” 高育良的声音平稳，却像一记重锤砸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克拉克女士，两小时，足够我们完成交接了。希望再次会面时，贵方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整个威尔律师团，包括海伦·克拉克在内，集体失声。那份精心维持的傲慢和优越感，在这一刻被这张小小的手机屏幕彻底冻结、粉碎。
黄洪涛和王怀德震惊地看着高育良，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位来自吕州的书记，震惊之后，是难以言喻的振奋和一种绝处逢生的巨大冲击。风暴的中心，第一次出现了逆转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