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驱不散吕州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凝重的空气。办公桌上,两份报告——一份关于恶意干扰,一份关于构陷预警——静静地躺着,旁边是省委办公厅关于赵立春“高度关注”和“避免震荡”的指示传真。
高育良站在窗前,望着楼下陆续上班的车辆,吕钢厂的轮廓在远方若隐若现。他的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冷静地分析着:匿名信已出,纪委介入,赵瑞龙这招是标准的“借刀杀人”,逼我在规则内自乱阵脚?笑话!规则,才是最好的盾牌和矛。
“林秘书长,”高育良转身,声音平稳,“通知市委办,省纪委调查组需要的任何材料,无条件、第一时间、完整提供!特别是五年前连铸机采购案的全套原始档案,备份好,原件封存,复印件准备充分。强调一点:所有流程,公开透明,经得起任何检验。”
“明白,书记!”林卫华立刻应道,他感受到高育良身上那股不同以往的笃定,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定海神针,这让他心中的焦虑莫名消散了几分。书记这份沉稳,简直像换了个人。以往遇到这种压力,他也会凝重,但眼神里多少带着点书生的忧虑,现在却像磐石一样…跟着他,心里莫名就有底了。他迅速转身安排,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另外,”高育良拿起内线电话,“张教授吗?我是高育良。30%的突破振奋人心!现在团队状态如何?下一步技术攻关,最大的难点预估在哪里?有什么需要市委协调解决的困难,随时提出来。”
电话那头的张明显然没料到书记这么早亲自过问技术细节,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振奋:“高书记!团队士气很高,虽然…压力也大。”
高书记竟然亲自打电话来问技术细节?不是客套话!看来他是真懂行,也真把技术线当命根子。这份重视,让熬了几宿的疲惫都轻了几分。
“现在的难点在于将新参数稳定应用到更大规模模拟系统,晶格畸变补偿的精确度要求极高,理论模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和微调……”
“好,科学探索,允许试错,也必然伴随挑战。你们只管放手去做,需要任何资源支持,直接找易学习局长或林秘书长。” 高育良放下电话,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点点头:技术线不能停,这才是破局的核心战场。稳住周为民和张明的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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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小会议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省纪委常委、第三监察室主任郑国栋面容严肃地坐在主位,他带来的两名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摊开笔记本。高育良坐在对面,李达康则坐在稍侧的位置,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育良同志,达康同志,”郑国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根据程序,省纪委收到一封关于周为民同志的匿名举报信,反映其在五年前吕钢厂连铸机采购项目中存在严重问题。”
“省委主要领导高度重视,指示我们前来核查。希望吕州市委市政府全力配合。”郑国栋心中明白:高育良的反应是关键。是慌乱辩解,还是故作镇定?这案子背后水不浅,得看他怎么出牌。
高育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郑主任,感谢省纪委对吕州干部队伍的关心和监督。我们坚决拥护组织的决定,也完全信任组织的公正调查。”
他示意身旁的工作人员将厚厚几摞文件推过去,“这是举报信所指的五年前连铸机采购项目的全部原始档案,包括历次党委会、厂务会会议记录,技术评估小组的详细报告及所有专家签名,公开招标的全程文件,中标通知书,以及最终的设备验收报告。所有流程,均有据可查,有档可依。”
郑国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原始档案,眼神微动。他办案多年,见过太多试图遮掩或只提供片面材料的,像高育良这样主动、完整、坦荡地提交全套原始证据的,实属罕见。
郑国栋心中疑惑:要么是底气十足,清白坦荡;要么就是心思缜密到了可怕的程度,提前把漏洞都堵死了。有意思…这份“公开透明”的姿态,本身就带着力量。他不动声色地示意手下接收。
“此外,”高育良又递上另一份文件,“这是市公安局祁同伟同志关于近期发现有人意图利用钱伟同志(原副厂长),针对周为民同志进行恶意构陷的初步预警报告及关联线索。我们认为,这封匿名举报信的出现,很可能与此有关联,特此一并呈报,供调查组参考。”
李达康在一旁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点了点。高育良这份从容和准备,让他既有些意外,又隐隐觉得事情远比自己想的复杂。
李达康暗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滴水不漏了?连预警报告都准备好了?看来是真有黑手在背后搞鬼…不过,技术项目可经不起这么拖!
他清了清嗓子:“郑主任,技术升级是吕钢厂脱困的唯一希望,周为民同志是核心。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这种举报,无论真假,对项目、对士气的打击都是巨大的。”
“希望调查组能尽快查明真相,还干部一个清白,也还项目一个清净!” 他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急切和对效率的追求,但也透着一丝对项目本身的关切。
郑国栋接过预警报告,快速扫了一眼关键信息,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育良同志,达康同志,你们提交的材料,我们会认真核查。纪委办案,讲的是证据和程序。我们既要对举报线索负责,也要对干部负责。请放心,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在此期间,也请市委市政府做好稳定工作,确保项目不受无谓干扰。”预警报告…指向性很强。高育良这是主动把“构陷”的线索抛出来,逼我们顺着查?还是想借我们的手排除干扰?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是自然。”高育良平静回应。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微微冷笑:程序正义?这正是我要的舞台。铁证如山,看你赵瑞龙如何搅动这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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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指挥中心,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祁同伟盯着监控屏幕,钱伟家附近几个隐蔽布控点的画面清晰可见。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冷静:“目标刘三已进入布控圈,确认无异常车辆尾随。一组,收网!” 刘三这条小鱼,是撕开口子的关键!必须干净利落,不能打草惊蛇。
车站角落,伪装成旅客的刘三刚拿出车票,便被两名便衣一左一右夹住。“刘三?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骚动。
刘三脸上的惊慌一闪而过,随即强作镇定:“你们干什么?我犯什么事了?” 刘三心中大惊:完了!怎么这么快就找上我了?“龙哥”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我得咬死什么都不知道!
审讯室里,强光灯打在刘三略显苍白的脸上。祁同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刘三斜对面,目光锐利如刀,却并不咄咄逼人。“刘三,鼎盛咨询法人。说说吧,昨天下午四点到五点,去退休副厂长钱伟家,做什么去了?” 他翻开案卷,上面是清晰的监控截图。攻心为上。先让他自己编,漏洞越多,破绽越大。
刘三眼神闪烁:“我…我去看看钱厂长,他是长辈,关心一下老领导不行吗?” 就说串门!他们能拿我怎么样?监控又没拍到文件内容!
“关心老领导?”祁同伟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另一份文件,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带着伪造的银行流水去‘关心’?教唆他翻五年前的旧账,污蔑周为民总工程师收受贿赂、决策失误?”
“刘三,你知不知道,构陷国家重点项目核心骨干,这是什么性质?”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敲在刘三心上。直接点破核心!伪造流水、构陷国家骨干,这罪名够他喝一壶了。看他还能不能装下去。
刘三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我…我没有!什么伪造流水?我不知道!我就是去看看钱厂长……”
他们怎么连伪造流水都知道?!“龙哥”不是说查不到吗?不行,打死不能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刘三:“钱伟家门口的监控,拍得很清楚。你进去时手里拿着文件袋,出来时空了。”
“鼎盛咨询的账户,最近有大笔异常资金流动,最终指向一个叫‘维京星’的离岸公司。刘三,你只是个跑腿的,为了点钱,把自己卷进这么大的漩涡,值吗?想想你的家人。”
他适时停顿,让恐惧在对方心里发酵。看着刘三眼神中的挣扎和恐惧,祁同伟知道,火候差不多了。离岸账户、家人…这些词就是压垮骆驼的稻草。该给他一点“坦白从宽”的暗示了。撬开他的嘴,就能撕开一道指向幕后真凶的口子。
与此同时,在钱伟家中。面对两位身着制服的警察和那份关于“恶意构陷预警”的询问通知书,钱伟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在桌面上。
他努力维持着老领导的威严,声音却有些发干:“构陷?简直胡说八道!我和小周只是工作上有过分歧,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钱伟行得正坐得直……”
钱伟心中惊慌不已:怕什么来什么!那点旧怨和贪心,果然惹上大麻烦了!咬死不认!
然而,当警察平静地提及刘三已被控制,并出示了刘三进入他家的监控截图时,钱伟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眼神躲闪,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底那点被赵瑞龙手下撩拨起的怨气和贪念,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后悔所取代。刘三被抓了?完了!他会不会把什么都抖出来?我…我该怎么办?赵家那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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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钢厂技术中心中试车间内,短暂的庆祝气氛早已被紧张的工作取代。巨大的屏幕上,代表着新参数下材料性能的复杂曲线正在生成。张明和周为民紧盯着屏幕,眉头却越锁越紧。
“不对…张教授,您看这里,”周为民指着屏幕上几个突兀的波动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晶格畸变补偿参数在局部区域似乎…失效了?应力分布出现了异常峰值,这不符合理论模型!”
周为民心中不安,怎么会这样?明明突破了30%!难道之前的成果是假象?还是…又有黑手?不,设备参数都排查过了…千万别是模型问题!
张明凑近屏幕,反复对比着实验数据和理论模型,脸色凝重:“是局部过载?还是…我们的模型在更大尺度的模拟下,存在未曾预见的边界效应?”
张明心中暗惊: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理论模型在放大后出现边界模糊…这可比设备故障棘手多了。高书记刚顶住压力支持我们…
刚刚突破30%的喜悦被眼前的异常数据冲淡,一股沉重的压力再次笼罩下来。技术攻关的道路,从来不会一帆风顺。
“启动备用传感器阵列!重新校准所有数据采集点!分组排查,是设备问题,参数问题,还是模型本身的问题!”
周为民强压下心头的焦虑和因纪委调查带来的阴霾,声音沙哑却坚定地指挥着团队。周为民心中明白:不能慌!我是带头人!设备参数再查一遍,确保万无一失。如果是模型问题…那将是一场硬仗。他不能乱,他是主心骨。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知道,这不仅关乎技术成败,更关乎自己的清白和整个项目的命运。高书记的信任,是他此刻最大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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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书记,”祁同伟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和不易察觉的兴奋,“刘三心理防线出现松动,开始交代接触钱伟是受一个叫‘阿龙’的人指使,任务是‘提醒’钱伟关于五年前连铸机采购的‘旧怨’,并递送一份‘材料’。”
“但对‘阿龙’的身份和伪造流水的来源,他咬死不知情,只说是电话遥控。”
祁同伟心中知道:‘阿龙’?赵瑞龙手下常用的代号!刘三虽然还在外围打转,但总算撬开了一条缝!钱伟那边才是大鱼。
“另外,钱伟被传唤后反应激烈,矢口否认构陷,但对刘三送‘材料’一事语焉不详,心理压力极大,我们判断他的防线……出现裂痕了。” 钱伟的反应说明他心虚!这裂痕,就是突破口!加大压力,就能让他崩溃!
高育良站在办公室窗前,听着祁同伟的汇报,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城市。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微微眯起眼:裂痕?很好。刘三是外围虾米,钱伟才是连接幕后黑手的关键节点!这裂痕,就是撕开黑暗的第一道曙光!
“祁局,盯紧钱伟!心理施压要持续,但务必合法合规。刘三的口供,深挖那个‘阿龙’的线索,查通讯记录!技术线这边也遇到了新瓶颈……”高育良正要继续说,内线电话急促响起。
他接起,是张明凝重的声音:“高书记,技术排查初步结果出来了,设备运行正常,参数设置无误。问题…很可能出在理论模型本身的一个边界设定上。我们需要时间重新建模验证,这…可能需要几天,甚至更久……”
张明的语气充满了挫败感。最终还是模型边界的问题…这意味着要推翻部分基础假设,工作量巨大,时间紧迫,压力如山!怎么跟书记交代?
双线告急!
高育良沉默了一瞬,现代灵魂内心小人儿却异常冷静:模型漏洞?是单纯的学术瓶颈,还是……?他对着电话,声音沉稳有力,没有丝毫责备:“张教授,不要有压力。科学发现就是不断试错、修正的过程。需要什么资源,尽管提!市委全力支持!我相信你们的专业能力!”
高育良心中明白:技术攻坚遇阻是常态,此刻更要给他们信心。稳住!放下电话,他深吸一口气。
风暴并未过去,反而在无声的角力中酝酿着更大的能量。钱伟的心理防线摇摇欲坠,技术攻坚突遇理论深坎,而躲在暗处的对手,正屏息凝视,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关键证据,能否在风暴彻底爆发前浮出水面?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滑向未知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