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高育良送走了前来汇报棚户区改造最新进展的石红杏,办公室内暂时恢复了宁静。然而,这份宁静之下,却涌动着公示期特有的微妙张力。龙腾集团在高铁站项目评标中排名第一的结果,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涟漪正缓缓扩散至吕州的每一个角落。
高育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他的思维清晰地聚焦在“公示期”这三个字上。来自现代社会的他,深知公示环节是程序正义的关键一环,既是接受监督的窗口,也往往是各方势力最后博弈的战场。原版的高育良或许会更关注结果尘埃落定后的权力平衡,但他这个穿越者,则对公示期内可能出现的任何挑战都保持着高度警觉。“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他默默地想,“赵瑞龙和高小琴绝不会甘心只当一个‘被公示’的对象,他们一定会利用这段时间巩固优势,清除障碍。”
这时,秘书长林卫华轻敲房门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略显凝重:“高书记,这是招标办汇总的、公示开始以来接到的情况反映记录。”
高育良接过文件,迅速浏览。果然,除了几条关于其他投标单位的常规质询外,大部分内容都集中在排名第一的龙腾集团身上。有匿名信质疑其技术方案的某项关键参数是否真实可达,有反映其某项业绩证明材料存在模糊地带,甚至还有声音打听评审专家的名单。林卫华站在一旁,内心颇为忧虑。他跟随高育良多年,深知如此重大的项目在公示期出事意味着什么。他感觉高书记近来的行事风格越发稳健和注重底线,这让他安心不少,但面对龙腾集团这样的对手,他仍不免捏一把汗。
“看来,有人坐不住,也有人想看热闹。”高育良语气平静,将文件放下,“卫华,通知招标办和易学习局长,对所有反映上来的问题,无论大小,必须严格按照预定的程序和时限,给予书面、公开的答复。答复内容要经得起推敲,尤其针对龙腾的质疑,更要做到证据扎实、回应清晰。我们要做的,不是息事宁人,而是用更充分的公开来应对质疑。”
林卫华立刻领会了书记的意图——不是压,而是疏,用阳光政策来应对暗流。他点头道:“明白,我马上传达。易局长那边也已经加强了值班力量,确保公示期内的任何反馈都能得到及时处理。”
“很好。”高育良赞许地点点头。易学习这位干部的原则性和执行力,是他推行“规则之治”的重要依仗。他补充道:“另外,提醒所有相关部门,公示期间,务必保护好评审专家信息,任何打探、接触专家的行为,都要记录在案,并及时汇报。”
林卫华领命而去。高育良知道,易学习此刻压力定然不小。作为招投标工作的具体负责人,易学习肯定希望项目平稳落地,但对可能出现的幺蛾子也必然保持着最高警惕。他或许会想:“高书记定的规矩环环相扣,现在到了最容易被钻空子的环节,绝不能在我这里出纰漏。”
几乎在高育良收到公示反馈汇总的同时,龙腾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内,高小琴也正听着下属的汇报。当她听到已有数条针对龙腾的质疑被提交时,秀美的脸上并未露出太多意外,反而闪过一丝“果然来了”的冷笑。
“都是些不痛不痒的东西。”她轻蔑地评价道,指尖轻轻划过光滑的桌面,“我们的方案和资质经过层层审核,哪有那么容易被推翻。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这说明有人不甘心,特别是那个王大路,还有翰海集团的沙海。公示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站在一旁的公关部经理连忙说:“高总,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联系了几家关系好的媒体,准备了通稿,重点宣传龙腾集团的实力和以往的成功案例,营造众望所归的舆论氛围。”
高小琴微微颔首,这只是常规操作。她心里盘算得更深:高育良把程序看得如此之重,公示期他一定会严防死守。硬来是不行的,必须用更巧妙的方式。或许,该从其他方面给这位高书记施加点压力,让他无暇过分聚焦于公示期的细节?比如,那边进展“顺利”的三龙口服液和高蛋白项目,是不是可以再添一把火,弄出点更大的“好消息”,转移一下市委大院的注意力?她深知,高育良是个讲究平衡和稳定的人,如果其他地方出现更吸引眼球(无论是正面的还是需要处理的)的事情,或许能分散他在招投标公示上的精力。这个念头一生,她便开始构思具体的步骤。
而在路东集团,王大路看着公示结果,内心五味杂陈。他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龙腾的背景和实力摆在那里。但他心里仍存着一丝不甘和疑虑:“我们的方案在环保和长期运营成本上明明更有优势……唉,或许这就是现实吧。”他是个务实的人,虽然失落,但更多的是思考下一步该如何与中标的龙腾集团相处,或者寻找其他合作机会。他甚至想,要不要找个机会跟高书记聊聊,表达一下自己会服从大局的态度,同时也探探口风,看市里对未中标的企业有没有后续的补偿或合作安排。
沙海则显得更为超脱。他的翰海集团主业毕竟不在基建,此次参与更多是战略布局和展示实力。得知结果后,他更多的是在评估此次竞标过程的公正性,以及高育良主导的这套新规则的有效性。“高育良这个人,有点意思,”他想,“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十足,流程上挑不出大毛病。以后在吕州发展,看来得适应这套新玩法。”他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在高铁站周边的商业开发上,与可能的胜出者进行合作了。
公示期的波澜尚未平息,另一条战线上的消息已悄然传来。高育良接到了市场监督管理局局长张建国的电话。
“高书记,向您汇报一下三龙口服液的情况。”张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也有一丝无奈,“我们按照您的指示,秘密将样品送到了北京国家检测中心。初步反馈已经回来,检测结果显示……样品各项指标符合国家标准,未发现违规添加物。”
高育良握着话筒,眉头微蹙。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是,难道之前的投诉真是个体差异或别有用心?情理之中的是,以高小琴的谨慎,在得知自己关注后,很可能已经迅速将市面上有问题的产品收回,或者送检的样本根本就是被“特殊处理”过的。张建国在电话那头,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检测结果没问题,他的压力就小了很多,但隐隐又觉得这事太过“顺利”,似乎哪里不对劲。
“建国同志,结果收到了。既然符合国标,那我们依法行政,对之前的投诉依法依规做好解释和归档工作。”高育良语气平稳地指示,但他话锋一转,“不过,对于企业的生产经营和广告宣传,要继续保持常态化的严格监管,防止任何夸大和虚假宣传。尤其是他们正在大力推广的三龙高蛋白产品,要重点关注。”
张建国连忙称是。放下电话后,高育良沉思起来。高小琴这一手“干净”的检测报告,等于将了他一军。明面上,政府不能再以此事为由对三龙公司采取强制措施,否则就是行政不当。但这反而让他更加确信,对方在背后做了大量的“工作”。这更像是一种警告和示威:看,你的调查奈何不了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李达康市长拿着一份文件,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育良书记,好消息啊!”李达康将文件放在高育良面前,“三龙集团刚刚向市政府提交了一份报告,计划进一步扩大在吕州的投资,尤其是在高新区的生产基地,预计能新增上千个就业岗位。这是他们响应市委市政府号召,助力吕州经济发展的实实在在的行动啊!”
高育良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李达康则在一旁继续道:“看来我们之前的营商环境改善工作见效了!这样的优质企业,我们一定要大力支持。” 李达康心里盘算的是经济增长和就业数据,三龙集团的投资扩张对他这个市长来说,是看得见的政绩。虽然他知道高育良对这家企业有所顾虑,但在确凿的投资计划和“合规”的检测报告面前,他觉得高育良的担忧似乎有些过虑了。
高育良看着报告,心里明镜似的。这绝对是高小琴组合拳的一部分:用干净的检测报告消除负面影响,再用大规模投资计划营造积极形象,施加影响,从而对冲甚至压制可能在招投标公示期出现的不利因素。一守一攻,手法老辣。
“达康市长,企业愿意投资扩大生产,当然是好事。”高育良合上报告,脸上露出公式化的笑容,“我们肯定要支持。不过,支持不等于放松监管,尤其是食品药品行业,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安全和质量永远是第一位的。对于三龙的扩张计划,相关职能部门一定要严格按照法律法规和产业政策进行审核,确保其合规、安全、环保。”
李达康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高育良在这种“好消息”面前,首先强调的依然是监管。他本能地觉得高育良有点过于谨慎,甚至不近情理,但高育良说的又在原则之上,无可指摘。他只好点点头:“那是自然,规矩不能破。我会让相关部门跟进,做好服务,也把好关。”
送走李达康,高育良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城市。公示期的暗流,三龙公司的以退为进,李达康对发展的迫切……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高小琴的这一系列操作,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扰乱了视线,甚至可能动摇了一些同僚的判断。
傍晚时分,高育良回到家中,吴惠芬老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吃饭时,吴老师看似无意地提起:“今天学校工会组织活动,好多同事都买了三龙那个新出的高蛋白营养粉,说是效果很好,还在夸市政府引进了好企业呢。”
高育良夹菜的筷子微微一顿。舆论的转向如此之快,高小琴的公关攻势已经渗透到日常生活中了。他笑了笑,对妻子说:“产品好,自然受欢迎。不过,什么东西都要讲究个适度。”
吴老师看了看丈夫,敏锐地察觉到他笑容背后的一丝凝重。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温柔地给他盛了碗汤。她越来越觉得,丈夫肩上的担子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晚饭后,高育良在书房看书,却有些心不在焉。公示期还有三天,这三天绝不会平静。高小琴和赵瑞龙还会出什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