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南风与天心二人途经一个看起来颇为富庶安宁的庄子。
庄外良田阡陌,庄内屋舍俨然,本是一派祥和。
然而,南风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深邃的目光穿透庄子的篱墙,凝视着庄内某处,眉头微微蹙起。
天心察觉到他停下,微微侧首轻声问道:
“哥哥,怎么不走了?”
她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庄子大致的轮廓,并不知南风具体在看什么。
南风收回目光,低下头,为确保天心能听见,用比平时稍大一些的声音,淡淡道:
“心儿,这庄子里,有一股极其强烈的灵魂波动……悲悯、愧疚、恐惧交织,如同作茧自缚,困守愁城。”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
“这茧虽厚,其内核却未曾真正熄灭。或许,这里就有你需要的那种力量。”
天心黯淡的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只要有一线可能,她都不能放过。
然而,如何进入这高墙大院的庄子,并接触到那核心之人呢?
他们一个是苦行僧,一个是“眼盲耳背”的病弱女子,贸然上前,只怕会被当成寻常乞讨者打发走。
南风与天心对视一眼,虽交流不便,却默契自成。
只见南风整理了一下略显陈旧的僧袍,手持念珠,宝相顿时庄严起来。
他并未直接去叩庄门,而是带着天心,在庄子大门外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寻了块干净石头让天心坐下休息。
他自己则面对庄子方向,盘膝而坐,闭上双眼,口中开始低声诵念经文。
他诵的并非寻常超度经文,而是带有宁静心神、破除妄念效力的《静心咒》,细弱的声音以一种奇异的韵律,缓缓扩散开来。
起初,庄户人家只是好奇地张望几眼,并未在意。
但渐渐地,一些心中本就有些烦闷郁结的仆人,偶然路过听到这诵经声,竟觉得心头莫名松快了几分,不由驻足聆听。
南风念完一段,便停下,睁开眼,目光平和地看向庄门方向,随即又闭上眼,继续诵念,如此反复。
终于,庄子里一位有些地位的管家模样的老人被惊动了,他走出来查看情况。
见是一位气质不凡的苦行僧和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可怜白发姑娘,便上前客气询问:
“这位大师,不知在此诵经,所为何事?”
南风缓缓睁眼,单手立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目光仿佛能洞悉人心般看向老管家,声音低沉而充满悲悯:
“阿弥陀佛。贵庄祥和中暗藏郁结之气,似有悲苦之心困于方寸之地,不得解脱。此气不散,恐扰家宅安宁。”
老管家心中顿时一惊!
少爷的事是庄子里最大的秘密,也是老爷夫人最大的心病,这游方僧人如何得知?
莫非真是得道高僧?
他不敢怠慢,连忙道:
“大师慧眼。不知……不知大师可有法化解?”
南风垂眸,语气淡然:
“佛法无边,然需机缘。贫僧与小妹途经此地,亦是缘分。若宅主有心,或可一见。”
他并未大包大揽,反而更显高深莫测。
这时,天心适时地轻轻咳嗽了几声,声音虚弱,她摸索着抓住南风的衣袖,用模糊的视线望向老管家的方向,气若游丝般断断续续地说:
“哥……哥哥……我有点冷……是不是……要下雨了?”
她表现得完全沉浸在自己迟钝的五感世界里,却更衬得南风带着她一路修行不易。
老管家见这妹妹如此可怜,哥哥又似有真本事,心中那点疑虑又去了几分,连忙道:
“大师,小姐,若不嫌弃,请先进庄歇歇脚,喝杯热茶。我这就去禀报我家主人!”
南风这才微微颔首:
“如此,便有劳施主了。”
于是,在南风和天心的配合下,这对“招摇撞骗”的兄妹,终于被老管家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庄子,安置在一处清静的客院。
正如南风所料,庄子的主人是一对眉眼带着浓重愁绪与警惕的中年夫妇,他们并未因管家的回禀而对南风深信不疑。
邀请南风进庄子,也仅仅是因为心善。
次日,庄主便亲自前来拜访,言辞虽客气,试探之意却显而易见:
“不知大师在哪座宝刹修行?法号为何?上下又如何称呼?”
南风单手立掌,神情无波无澜,语气平和却巧妙地避开了直接回答:
“阿弥陀佛。贫僧乃云游苦行之人,四海为家,天地便是庙宇,众生皆为佛缘。名号不过是虚妄,施主唤贫僧一声‘行者’即可。”
他目光澄澈,带着超然物外的平静,反而让庄主觉得再追问下去便显得自己过于世俗和小气,只得暂时按捺下疑虑。
于是,南风便带着“体弱多病、需静养”的妹妹心儿,在庄子里安然住下。
他每日里除了照料天心,便在客院中或庄内僻静处盘膝诵经,诵的依旧是那能安定心神的《静心咒》以及其他一些玄奥的经文。
声音不高,却如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回荡在庄院的上空。
起初,庄中人只是好奇观望。
但几日过去,效果渐渐显现。
尤其是那位终日因儿子之事以泪洗面、心焦如焚的女主人,她本是惊悸症儿子之外,受那“困缚之气”影响最深的人。
她发现自己每每听到那平和悠远的诵经声,心中那绞缠的焦虑和悲伤竟似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了几分,夜晚竟也能勉强入睡片刻了。
这种切身的体验,远比任何听闻都更有说服力。
她开始真正相信,这位沉默寡言的行者,或许是位真有道行的高僧。
又过了两日,她再也按捺不住,找到丈夫,眼中含着泪光,语气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希望:
“老爷,你看到了吗?我这几天……心里竟松快了些许!都是听了那位行者大师诵经的缘故!他说能感知到咱们庄子的郁结之气,定也能看出源儿的事!我们……我们求求他,救救我们的儿子吧!源儿不能再那样下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