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心疑惑地瞥了它一眼,却无暇多问。
她抬手掐诀,空间之力流转,下一刻,众人已出现在幽月城郊外那座熟悉的小院中。
她在院中布下了遮天术,又将伏月小心安置在软榻上,自己则虚弱地靠坐到软榻边,指尖凝出一缕精纯的本源之力,缓缓注入伏月体内。
仅仅这一丝,便让她本就苍白的脸色又褪去一分血色。
“差不多了……”她收回手,声音疲惫。
楼尽欢那一掌是冲着取她性命来的,是为了让她神魂俱灭,可是这所有的杀招都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伏月身上。
此刻的他,就像一件布满裂痕的瓷器,再多一分力量都会彻底破碎。
看着伏月气息奄奄却仍强撑着笑意的模样,要说天心心中没有一丝愧疚,那是自欺欺人。
南风正在一旁为消耗过度的李虚舟疗伤,白月安静地趴在天心脚边。
天心强撑着精神,望向伏月那双依旧含笑的眼,疑惑道:
“你为何来此?又是因何……放下了那百年的厌世之情?”
伏月微微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
“天心,白月送我回到苍梧大陆后……我没有回合欢宗。我在衍一宗山门下等着……等着乌山……我想救你,想帮你。”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片刻,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
“无妄河没有让我见到过去……乌山的梦浮生……却让我看到了前世。”
“原来……我受了十世的苦难……尽欢,是你……罚我入了十世轮回啊……”
天心看着他苦涩的笑容,听到他唤出“尽欢”那个久远的名字,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始终想不起来她何时罚了他。
“你怎知……我便是尽欢?”
纵使看到他自己的前世,也不应该能认出现世的她。
伏月看到她眼中的疑惑和质疑,坦然道:
“我……本是古族堇氏一族……嫡系血脉。
我堇家人……受先祖血脉咒的约束,要么不动心,要么……只对一人动心。
一旦动心,生生世世都只会爱那一人。”
听到他话中的“堇氏一族”,天心忽然想到一人,问道:
“堇祁……是你什么人?”
伏月回道:“他……便是我族先祖。”
天心想到那人的经历,微微点头。
堇祁她认识,那是一个奇人。
他游历世间,看尽世间情爱冷暖后,一怒之下以血脉为咒,让族人世世代代只能钟情一人。
原本隐居世外的堇族,因为这么一个奇奇怪怪的诅咒,后来的堇族人世世代代都喜欢往外头跑。
因为他们的爱人转世在外面。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在这虚海岸边?”
伏月的目光竟难得地温柔似水:
“自然……是南风说的。”
一旁在给李虚舟疗伤的南风闻言,猛然抬头朝着白月瞄了几眼,只见白月正闭着眼眸,一副漠不关己的样子。
他急急忙忙辩解道:
“阿弥陀佛,非是贫僧所说,施主莫要信口雌黄!”
却是根本无人在意究竟是不是他说的。
“那年桃花盛开,你和阿箬……就住我隔壁。”
伏月眼中浮现追忆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一身红衣的善良姑娘。
“你为人间几城百姓……讨回公道,罚我入……入了轮回。”伏月眸底划过一抹凄然。
看着他眼中深沉如海的爱意,天心终于明白了,为何这一世初见时,他就送了她那般贵重的簪子。
原来早在十世之前,他便对她情根深种,在根植灵魂的血脉咒作用下,跨越轮回也无法磨灭。
天心淡淡一笑,苍白的脸色却让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疏离。
她的眸中看不出情绪,语气平静得可怕: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欠你咯?”
不等伏月回答,她继续道:
“罢了,罢了……这一世……确实是我欠了你。”
若非阎罗殿出了个楼尽欢,他这一世本该圆满。
天心的眼皮沉重地耷拉着,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飘忽:
“我……快撑不住了,无法为你一直续命。你……可还有遗憾?”
躺在软榻上的伏月费力的抬了抬手,似乎是想伸手摸摸天心,终究是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重重砸在软榻上。
他看着天心发间的祥云红玉簪,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轻声道:
“心儿,能否……再听你唤我一声……‘月哥哥’?哪怕……不是真心……”
天心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开始隐隐消散的身影,看着他眼中的期盼,终究是轻轻摇了摇头。
如此情形之下,既非真心,这声“月哥哥”不唤也罢。
看着天心淡漠的神情,伏月的笑容越发苦涩。
视线里天心的容貌越来越模糊,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说:
“你无需愧疚……救你,我心甘情愿。帮我……跟小白说、说一声‘谢谢’。我伏月……此生不欠、不欠任何人,独独欠、欠了他。”
他的视线从天心发间挪开,落到小院上那湛蓝如洗的天空,缓缓闭上双眼:
“这世间……其实……真的没什么……可留念的……除了小白……除了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影也消散得越来越快,如同晨曦中即将散去的薄雾。
最后几个字天心没听清,她此刻亦是脑袋昏沉,意识也在逐渐模糊。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像一缕风拂过:
“欠了你……就得还……虽然……”你救了我,但是你帮了倒忙,扰了我的计划……
前面的话,伏月没有听到。
后面的话,天心没有说出口。
她找向阳借那个玄武龟甲,本是为了防身,更是为了困住楼尽欢的。
若不是伏月突然出现,楼尽欢近身之时就会触发白月设在龟甲上的禁制。
也许这就是命中带劫,这就是南风所说的,一切皆有缘法,一切皆有定数吧。
她摇了摇头,用尽最后力气抬手,指尖迸发出九色丝线,将伏月正在逸散的身影团团包裹。
丝线猛然紧缩,眨眼间凝成一个光点,轻轻落到了她发间的祥云红玉簪上,犹如晨间一颗晶润的露珠。
天心在心中轻声呢喃:
待我恢复……再还你一世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