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剑宗福境,玄山,梅苑。
白月自洛书白处离开后,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回到梅苑。
甫一落地,它便毫不犹豫地沉入天心的识海。
这片识海广袤无垠,自成天地。
晴空之下,山川连绵,湖面如镜,倒映着流云与远山。
与外界众人忧心忡忡的心境截然相反,此刻的天心一身灼灼红衣,正悠然坐于湖畔垂柳之下。
她赤着双足轻轻拨动着清澈的湖水,激起细碎的水花。
天光透过飞溅的水珠,映亮她绝美的侧颜,那神情闲适得仿佛只是在一个寻常的春日午后踏青游玩。
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她并未回头,只轻声问道:
“月芜,都交代清楚了?”
自白月执意不肯再叫“白月”后,她又不想叫它“月白”,那样总会让她想起,她这一世欠了伏月一条命。
于是,她便从尘封的记忆里,拾回了它上一世的名字——“月芜”。
身后,一只雪白小猫优雅踱步而来。
然而,就在距离她十步之遥时,那迈出的前爪竟在流光中化作一只纤巧的玉臂。
一步一变,待它走到天心身侧时,已全然化作一位银发垂肩的豆蔻少女。
可那开口的声音,却仍是软糯的童音:
“嗯,都说清楚了。想必他明日便会出发,但愿一切顺利。”
天心闻言,柔柔一笑,伸手轻轻抚过月芜银缎般的长发,语气像哄着最心爱的孩子:
“辛苦我们月芜啦~”
月芜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几乎要合在一起,强撑着精神,声音有气无力:
“主人,那东西如此重要……为何不让我亲自去接应?万一……”
话未说完,天心已伸出食指,轻轻按在她柔软的唇上,止住了那不吉的猜想。
“还是别学那乌鸦嘴了~”
天心轻笑,目光落在月芜几乎睁不开的眼眸上,带着几分怜惜。
“若是交给你去,我只怕你走着走着,便在哪个雪窝里睡过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嗯……”月芜含糊地应着,意识已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最后无意识地呢喃,“主人……说得对……”
话音未落,呼吸已变得均匀绵长,竟是靠着天心的肩膀,瞬间沉入了梦乡。
她本就在依靠沉睡来消化不断觉醒的力量,作为她的伴生灵兽,月芜自然也同步经历着这场蜕变。
不同的是,她尚有神器九寰钟分担部分压力,抵消神魂深处的困倦,而月芜只能凭借自身硬抗,如今每日能维持半个时辰的清醒,已是极限。
天心任由她靠着,目光悠悠投向远方的山巅。
那里,一个温润的玉色光点正静静悬浮,缓缓旋转。
那便是为她转化力量、护持神魂的九寰钟。
九寰钟转化力量后,化作数道流光自钟身流出,沉入山峰。
又自山峰为中心,缓缓向四周扩散,逐渐蔓延整个识海。
她此刻的力量,大多已具象化为这识海中的山川湖海,维系着这片天地的生机与稳固。
她随手向虚空一抓,再摊开掌心时,一枝金灿灿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桂花静静躺在那里。
她的声音空灵起来,带着一丝飘渺:
“希望小桂……不会太过为难他们。也不知我这具躯壳,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恰在此时,一阵轻浅悠扬的钟声自山巅传来,仿佛穿越了无尽空间,回荡在湖面。
湖畔忽而扬起一阵微风,拂过水面,荡开粼粼波光,也带来了阵阵无法抗拒的睡意,缠绕着天心的神魂。
“九寰钟……你绝对是故意的……”天心的眼帘也开始打架,声音渐渐低微下去,“看……看我玩得太……惬意了是吧……”
最终,她也抵不过那沉沉的倦意,与月芜头靠着头,相互依偎着,在这片属于她的识海天地中,双双陷入了安眠。
…………
玄山主殿。
白月悄然离开玄山结界时,青玄尊者便已察觉。
他虽心下疑惑,却并未出手阻拦。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白月便去而复返,这来去匆匆,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只平日里寸步不离梅苑的猫,究竟所为何事?
没想到,答案在翌日清晨便以另一种方式揭晓。
宗主元梧真君的传讯飞剑带来了消息:
浮白剑尊洛书白,已动身前往极北之滨。
“一群不让人省心的兔崽子!”
青玄尊者忍不住低声斥道,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与不解,
“你们在那极北苦寒之地,究竟在密谋些什么?!”
事实上,周子夜前往极北,他一直是知情的。
身为师父,他深知徒儿自有其道路要走,不便过多干涉。
可如今,白月昨日才神秘外出片刻,紧接着,自伏月陨落后便几乎不再远行的书白,竟也直奔极北而去!
若说这一连串举动与沉睡在梅苑的天心毫无干系,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信的!
一股追出去问个清楚的冲动涌上心头,但想到元梧提及的“归期不定”,他又强行按捺下来。
焦躁地在殿中踱了几步,他终是抬手一招,将洛书白的那盏魂灯取来,郑重地放在自己日常处理事务的案桌上。
魂灯旁,另一盏属于周子夜的魂灯早已在此静立五年。
看着周子夜那盏灯,青玄尊者眼神复杂。
这五年里,这盏灯曾明灭不定地摇晃过数次,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便彻底熄灭。
万幸,后来这魂火非但没有衰弱,反而愈发旺盛明亮,这才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如今,两盏徒弟的魂灯并排而立,一盏炽烈,一盏平稳,却都指向那遥远的、危机四伏的极北之地。
明明苍梧界那么多洞天福地,为何你们总要去那最危险的地方折腾?
青玄尊者坐回案后,目光久久停留在跳动的灯火上,殿内只剩下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