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耳根红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气急败坏地羞恼道:
“师兄我、我就是从未见过那般奇特的生灵,多问两句罢了!好奇!单纯是对未知强者的好奇!你、你别胡乱揣测!”
“是是是~好奇,单纯的好奇~”
天心从善如流地点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
“我、我不打听了!总行了吧!”
周子夜脸上挂不住,猛地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玉盒收回储物戒,转身就要往外走,背影颇有些狼狈。
天心好整以暇地托着腮,看着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笑眯眯地开口:
“好好好,不逗你啦~四师兄,那这唯一的法子……你还想不想听?”
周子夜的脚步应声而停,却倔强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坐回来。
只是那向外挪动的步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慢吞吞的,仿佛每一步都是在碾死地上的蚂蚁。
天心忍着几乎憋不住的笑意,收敛了戏谑,轻声道:
“小梅因故沉眠,若要重新自由行走于这方天地,还需……万年光阴。”
她顿了顿,看着周子夜瞬间僵直的背影,继续道:
“所以,四师兄,你若真想等她,想再见到她,唯有一条路可走……”
“飞升。”
这两个字,从天心口中吐出时,轻飘飘的,不带丝毫烟火气。
可落在周子夜耳中,却如同九天惊雷骤然劈落心湖,炸得他神魂俱震,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万年……飞升……
苍梧界,天道有缺,灵气渐衰,道途已窄,早已万年……无人飞升了。
那几乎是一个被所有修士默认的、绝望而沉默的现实。
“……我知道了。”
良久,周子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空茫。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挺直的背脊,似乎被什么重担压得微微弯曲。
天心看着他瞬间黯淡下去的背影,心头微软,终究还是出声唤住了他:
“四师兄!”
“嗯?”
周子夜脚步一顿,迅速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再转过身时,脸上已强行挂起了往日那般灿烂爽朗、仿佛无忧无虑的笑容。
“怎么了,小师妹?”
天心起身走到他面前,微微仰头,清澈的目光直直看进他眼底。
她的声音似乎有某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你信我吗?”
周子夜微微一怔,对上她认真的眼眸,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信。我一直都信你。”
若是不信你,我又如何会去那凶险的极北冰原?
若是不去极北冰原,我又怎会踏入梅境,遇见那般惊艳的人物?
我无数次告诫自己,女人是蛇蝎,尤其是漂亮又强大的女人,可那张冷艳的面容总是一次又一次不受控的在脑海浮现。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已经让我再难相忘。
所以,小师妹,我信你,一直都信你。
天心闻言,嫣然一笑,那笑容像是春冰初融,温软,抚慰人心。
“那便好。四师兄,你只需心无旁骛,努力修炼,不断变强。至于其他的……”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语气轻松却又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
“……交给我。”
周子夜望着她,那话语明明听起来像是安慰孩子的异想天开,可不知为何,心底那股因“万年”、“飞升”而生的巨大惶惑与无力感,竟真的被这简单的几个字悄然抚平了些许,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安稳。
他下意识地,遵从本心,郑重点头:
“……好。”
那一夜,浮白峰周子夜的院落中,烛火亮至天明。
他独自坐在窗前,那个盛放着红梅的玉盒被他反复取出、摩挲、打开、凝视。
盒中那朵看似寻常的梅花,在静夜中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无人知晓,这一夜,向来开朗跳脱的周子夜,望着这朵注定要等待万年的花,心中究竟翻腾着怎样的惊涛骇浪,又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翌日,晨光熹微,天心便离开了浮白峰,径直回到福境玄山。
她要去向师父青玄尊者,正式请辞离宗。
玄山主殿。
听完天心“想要出宗游历一番”的请求,青玄尊者脑子里“嗡”地一声,几乎立刻被同一个念头糊了一头,又要离宗?!
上上次她离宗归来是什么样子?昏迷十年!
上次又昏迷几十年,才刚醒几天?
万一再……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不行!”青玄尊者斩钉截铁。
“你这才刚刚苏醒,神魂与身体都需好生将养!外头有多凶险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万一再磕着碰着,你让为师怎么办?”
他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后怕。
“师父~”
天心立刻凑上前,声音放得又软又糯,像裹了蜜糖。
她拽住青玄尊者宽大的袖摆,轻轻摇晃,仰起的小脸上满是讨好与撒娇。
“我知道您担心我~可我都躺了那么久了,骨头都快生锈啦!
您就让我出去透透气嘛,我保证,就在附近转转,绝对不跑远,也绝对不去危险的地方!
好不好嘛~师父~天下最最最好的师父~”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青玄尊者,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攻势全开。
青玄尊者被她晃得心尖都软了三分,脸上严肃的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这小祖宗,从小到大,只要用上这招“甜言蜜语加可怜巴巴凝视”,他十次有八次都得败下阵来。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威严:
“附近?太虚剑宗还不够你转的?
想透气,福境内百八十座灵山,哪座不能去?非要出去……”
“师父~~”
天心拖长了调子,再接再厉,开始“画饼”。
“我出去也不光是玩儿呀!
您看,大师兄的伤需要罕见灵药,二师兄炼丹总缺几味稀奇材料,三师兄制符也想找点特别的灵墨……我出去说不定就能碰到呢!
我这是去为师兄们‘分忧’呀!而且,月芜跟我一起呢,您忘了她硬闯合欢宗的气势了?您还信不过她吗?”
青玄尊者眼神动摇得更厉害了,嘴唇动了动,那句“那也不行”在喉咙里滚了滚,看着小徒弟那充满渴望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