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位身着朴素灰色僧衣的僧人,面容刚毅,气息沉凝厚重,宛如山岳。
正是南风当年入世修行时的护道者,南橼,一位沉默寡言却修为极其精深、在宗内以严正自律着称的佛修。
南橼双手合十,对着莲台微微躬身,声音浑厚低沉:
“佛子。”
他先向佛子行礼,随即目光转向天心和月芜,虽无恶意,却满是告诫:
“两位施主还请留步。施主能寻到我须弥界,踏入山门,确是与佛有缘。然而……”
他顿了顿,看向前方某处被淡淡金光笼罩的区域。
“前方禅院区域,此刻确实不便再前行了。还请施主见谅,移步客院暂歇。”
天心诧异地转头看向南风,眼神示意:
怎么回事?路不是你带的吗?怎么突然就不能走了?
你这佛子在自家地盘上,说话也不算数了?
先前还觉得这万佛宗被你占领了,如今却觉得你这佛子是被架空了!
南风似乎这才恍然大悟,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着天心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啊!怪我,都怪我!”
他解释道:
“光顾着高兴你来,忘了时辰。
这个点儿,正是武僧堂的师兄们在后山‘淬金池’炼体的时辰。
那是淬炼佛门金身的关键时刻,需引动地火金精,衣衫……确实不便。
池周设有禁制,非炼体弟子不得靠近。是我考虑不周,唐突了。”
他话还没说完,站在天心身旁金莲上的月芜就抱着手臂,挑了挑眉,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响起:
“小和尚,你好歹也是万佛宗的佛子,十世修行,怎么说出这等着相的话来?
皮囊而已,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佛经里不是常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么?
怎么到了自家师兄炼体,反而执着起这‘色相’来了,连路过都不行了?
莫非你们万佛宗的‘空’,还分时辰和地点?”
月芜这犀利的话直指佛理。
南橼古板严肃的脸上顿时闪过窘迫和尴尬,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月芜的话偏偏又站在了佛理的高度,一时竟不知如何驳斥,只能沉声道:
“此乃宗门戒律与修行惯例,非是着相。女施主,还请慎言。”
天心其实心里也飘过一丝好奇,但她也知分寸。
偷看是一回事,人家都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地拦路了,再硬闯或调侃就真是无理取闹了。
“月芜!不可无礼!”
天心轻斥一声,对南橼笑了笑,略带歉意地道:
“灵兽顽皮,口无遮拦,大师勿怪。既然是贵宗修行要地,我们自然遵从规矩。劳烦大师指引客院方向。”
南风也适时开口,对南橼道:
“有劳师兄了。天心与月芜是我的故交,还请师兄安排清净的客院。我先回一趟禅院,取些东西便来。”
他看向天心,眨了下眼。
“你们先随南橼师兄去客院稍作休息,我很快便来。”
南橼见天心通情达理,脸色稍霁,合十道:
“施主通情达理,善哉。请随我来。”
说罢,转身引路,脚下生云,朝着与那金光区域相反的另一侧山峰飞去。
南风则对天心笑了笑,驾驭金莲,化作一道流光,朝着自己禅院的方向疾驰而去,显然是去取答应给月芜的那些“亮晶晶的矿石”了。
天心和月芜跟着沉默却步伐稳健的南橼,飞向客院所在的山峰。
山风拂过,带来远处富有节奏的隐约呼喝与金石交击之声,想必便是从那“淬金池”方向传来。
天心摸了摸下巴,心想:
唔,虽然看不成,听听动静也挺有意思。
这万佛宗,果然规矩大,连佛子带路都能被拦下。
不知道南风那禅房里,除了矿石,还有没有藏别的什么“好宝贝”?
…………
天心在客院禅房刚沏好一壶清茶,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月芜鼻子微动,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来啦!”
门开,果然是南风。
他托着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显然是给月芜的矿石。
他将那袋亮晶晶的宝贝递给早已伸过手来的月芜,月芜接过,神识一扫,满面笑容地抱着袋子走到窗边软垫上,开始兴致勃勃地“清点”起来,一时间禅房里流光溢彩。
南风则自然而然地坐到天心对面,自己倒了杯茶,眼眸亮晶晶地看向天心,那副宝相庄严的架子荡然无存,只剩下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期待与好奇。
他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雀跃:
“栗子吃了,矿石给了,叙旧的废话也省了。
天心,你这次来,是不是终于……终于要带我去拆佛界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像极了等待分享秘密玩伴计划的孩子,连脚踝上的金铃都因他细微的动作发出期待的轻响。
天心看着他眼中灼灼的光芒,有点头疼又有点好笑地揉了揉额角。
这家伙,对“拆佛界”的执念简直比她对糖炒栗子甜度的执念还深。
她倒是想去拆,但是还不能去。
“南风,”她放下茶杯,语气无奈,“咱们先不讨论这个事。”
南风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半分,肩膀也微微垮下,小声嘟囔:
“又是‘时机未到’?那我再等等吧……”
天心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缓缓解开了束发的红玉簪。
如瀑青丝瞬间散落肩头,衬得她面容少了些平日的跳脱,多了几分沉静。
她浑不在意披散的头发,只是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手中红玉簪。
“我来,是有两件事相求。”
她将红玉簪平托在掌心,递向南风,认真道:
“第一件,便是想请你帮伏月,净一净这簪中残魂的戾气。
若是要还他一世圆满,他这身戾气一点都不能留。
也……不能由我出手再沾因果。”
禅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窗边正在欣赏一块“冰魄星纹石”的月芜动作顿了顿,连呼吸都放轻了。
南风脸上那点顽皮和期待彻底消失了。
他注视着那支红玉簪,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玉质,看到里面那个为护天心而魂飞魄散、又被她强行聚拢禁锢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