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儿来了。
夏康加快了进食速度。
程青也生怕他们立刻要走吃不到了,从盘子里抓起烧鸡就是一顿啃。
他此刻扮着女装呢,捧着烧鸡啃的模样惹得周围人人侧目。
夏康在他后脖子上抽了好几下,他都不松口的啃,难看极了。
凳子在一旁冷笑,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凤栖宫。
凤栖宫那群讨债要饭的臭乞丐佬。
也让他有些怀念在宫中的日子。
凳子出来历练了一番,坐了回大牢,经过了生死,身上那稚气已经退却不少,尤其跟着夏康来这边做‘主子’,更是拿出了当初在凤栖宫时那气定神闲的劲来。
面对夏康,他不用像巴结孙福通那样,总是揣着机灵劲儿,他变得持重多了。
因为他聪明,所以他知道他跟着的人,想看到他的哪一副面孔。
更是因为,他的心也被伤了。
谁说太监不会伤心呢。
当初夏康把凳子从死囚大牢里弄出来的时候,凳子哭的跟泪人儿一样。
因为聪明的他已经用自己所剩无几的银两从狱卒口中得知自己被抓的原因。
是姜老夫人要他。
而且上头的令很明白——他是死是活,要等一位贵人的回话。
凳子自然知道姜老夫人抓自己是干什么了。
他还能有什么用呢?
无非是用来要挟孙福通。
等了两天没等到放自己的消息,凳子就知道自己被爷爷放弃了。
成了一颗弃子。
那时候他还体谅爷爷,想着爷爷远在宫中,手伸不到这么长也正常。
直到夏康给他喂了毒药,他才知道,爷爷想让他死呢。
爷爷生怕他活着!
爷爷……要他当替死鬼。
后来,他又活了。
夏康狰狞的笑着看他,说给他吃的是假死药。
他说:“凳儿啊,那个叫凳子的太监已经死了,今日是你的新生,给自己个新名字吧?”
凳儿说,他要叫孙愚。
他如今落在这儿,就是因为太聪明。
他这辈子,都不要再做那个让人家一眼看出来聪明的人了。
夏康看凳子,是有着同病相怜的感觉的。
俩人都是可怜孩子,在宫里受了孙福通的照拂,又同样被孙福通弃掉。
一个差点被正经主子砍死。
一个差点被深深信重的师长置于死地。
又是这杭州城唯二的两个太监。
太惺惺相惜了。
夏康说:“小凳儿,以后我们就靠我们自己,用我们的手,用我们的头脑,在杭州开创一片由太监说了算的天地,不但要在杭州说了算,以后还要去往京城!侍奉真正的明主,做她最锋利的刀。”
孙愚说:“别再叫我凳儿了。谁是明主?”
夏康一笑,神神秘秘的,擦了擦油手。
“等你有资格的时候,会见到她的。”
此刻还有一位更厉害的人,也在这杭州城,为了那位明主做事呢。
杭州历朝历代都是江南最繁华的中心地带、商业贸易中心,每日城门一开,便是摩肩接踵,人、牲口、货物都挤在一处排队进城。
宋显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充沛的各种味道熏陶过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浸泡了在某种成分复杂的瘴气里头,憋着气,皱着眉头也压制不住那股子本能的生理性作呕。
程家丫头倒好,好像对这些味道挺习惯的,她家本就在山里,又是开生药铺的,再匪夷所思的味道也闻过。
于是便把这位大理寺卿显得有些矫情。
程盈盈一直哼儿哈的嘲笑他。
宋显绷着脸,不作回应。
在宋显前头,有三个人,一个老太太,一个壮年男人,一个小男孩儿。
这老太太不知吃什么了,一路上都在放屁。
宋显真不是矫情,他已经够忍耐了。
但是没办法,一点空气都没有。
好容易前头三个过了城门,走远了,宋显才倒换过来一口气。
一边深呼吸一边凝神往那老太太去的方向瞅。
猛地凝住。
他盯着那人来人往的街道,定了几秒,忽地的一只手按在守门官兵的脸上把人推开,向前走了两步,聚眉凝神的仔细看。
——什么都没有。
那老太太没了。
她才刚过了检验走进街道,人就没了!
连同她身边的壮年男子、小男孩儿,一并都不见了身影。
这不是他疑神疑鬼。
作为大理寺卿,经常查案,对于细节、人物面貌的捕捉本就比别人敏感,这么三个大活人进了街道没走两步就没了,太反常!
他骨子里那份锐利的洞察力本能的开始嗡鸣作响,拉起警报,告诉他这件事不正常。
“哎!你干什么呢!还敢推老子?!你回来!”
那官兵被他按着脸推开,很没面子,上来骂骂咧咧的要给他颜色瞧。
他没有回头,眼睛仍旧在人群搜索以防是自己看走眼,只是将胳膊伸过去把大理寺卿的腰牌怼在他的脸上。
那官兵鼻子被磕了一下,后退半步,刚要骂人,嘴自己闭上了。
“把这两个人给我看好。”
宋显把牌子揣怀里,快步往前走了两步,纵身攀上茶棚后一家商铺的屋顶,身轻如燕,站在高处远望。
底下人头攒动,车马交汇,根本走不快,凭那老太太的腿脚,还带个孩子,更不可能这么快的消失。
奇了!
本是随意一瞥,此刻倒让宋显心里跟火烧一样。
见鬼了。
人怎么能平白没了?
此刻,商铺后院儿的马厩,老太太已经晕了,躺在干草堆上。
夏康扒开那壮年男人的上衣,像买牲口时检验的步骤一样的上下检验,牙口也一样看的,程青穿着女装蹲在一旁傻乐,捏了捏那男人胳膊。
“这哥哥壮,怪不得徒手打死乞丐呢,那乞丐也是倒霉,你说你惹他……”
夏康给了程青一巴掌,程青捂着脸闭嘴了。
孙愚在一旁检查小男孩:“也不错啊,瞧着手脚多大,将来估计跟他爹一样。”
夏康点头,将衣服给男人裹上,和他儿子一并套入麻袋,等着自己人的车马来。
“挺好,反正都杀过一个人了,以后杀人也顺手,不会紧张。”
“是呢,上阵父子兵,父子俩一块儿当杀手,还能分摊一点罪孽。”
程青瞧着俩太监一唱一和,有点想家。
有点想爹和老妹了。
“敢哭扇你啊。”
程青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