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今日是从宫里回来之后，才知道朝堂上发生了什么。
老太太生病，郁擎有什么消息，也就转来跟郑夫人汇报。
郑夫人才出宫坐上马车，郁擎就上前禀报了监察司大闹户部。
郑夫人往下坐的身子在空中凝顿了一下，方才脸上因为女儿受到城阳认可和喜爱产生的几分安心和轻松，此刻荡然无存了。
因为她知道，今天对郑家来说发生了很多。
两方面的打击都很沉痛。
她今日那样帮着城阳‘打压’、霸凌了宫夫人，一直都跟心里头的一根刺一样，还不知道怎么往出拔呢。
哥哥这头就又出了这么大事故。
更别提前几天才闹出个丝绸被劫的动乱。
她眉头紧蹙，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开口。
“老爷呢，他怎么说？做什么了？”
郁擎跟在马车旁步行，高大的身躯让他的头顶几乎与马车顶平齐。
他盯着地面顿了半晌，才回道：“老爷先去了白头山见过道长，然后去了景明寺，刚回去。”
郑夫人蓦地睁眼：“我问你他做了什么！”
郑夫人对于郁擎的‘答非所问’心里腾升一股怒火。
但其实并不是郁擎没答对。
这就是宋济仁所做的一切。
可在郑夫人看来，宋济仁应该有的作为是在这件事上做出的具体措施。
譬如召集门生们商讨对策、付诸行动。
在她眼里，去白头山找大哥，去景明寺，都不能算作一个合格的答案！
去景明寺见了谁做了什么具体的事，才叫答案！
所以她对郁擎发怒。
郁擎也不委屈，因为他深深了解郑夫人此刻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他是有所保留。
之所以保留，是他觉得有些事让他们夫妻当面去聊、去解决才合适。
他一个奴才，说多了像告密，又恐造成挑拨离间的局面。
不过郑夫人发怒，他也没法子，只好妥协，老老实实交代：“郑大人发帖邀请言官们去景明寺议事，但是老爷下山后就阻拦了众人前往景明寺，自己带着沈公台前去了，最终去景明寺的，只有三个人。”
郑夫人一听就恼怒了。
“他怎么能……”
她觉得宋济仁简直有病！没长脑子！
他怎么能阻拦言官和门生们不应兄长的帖子呢？！
郑夫人坐不住了，呵斥马夫赶马。
一到家，郑夫人就冲进书房，对着宋济仁劈头盖脸的喝道：“你怎么能阻拦言官去见我哥哥？！你是丞相！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你的每一个行为，都会让人家有猜测！户部今日遭了这么大的事，你拦着言官们去见哥哥，在旁人看来算什么！不就是你要与他分割，你要弃他于不顾？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以后门生、言官，乃至下面的人，都不会再听哥哥的话，不会再替他好好办事，他们会顾虑你而不敢再离郑家太近！你知不知道！”
你瞧，这是就是为什么郁擎不愿意多说。
他一提前说，直接就把夫妻矛盾挑起了。
他若不说，让宋济仁和郑夫人夫妻俩关上门缓缓的说，也不至于这样。
听见郑夫人劈头盖脸，不等宋济仁视线剜过来，郁擎就关门退出去了。
宋济仁本来心里就慌的很。
今日在山上听了宋济诚的话，他早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郑夫人了。
当下被郑夫人劈头盖脸这么一通呵斥，更是抓耳挠腮，半天说不出话来。
郑夫人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宋济仁此举的信号已然传达出去。
底下的人自然会在这个信号之下开始站队。
近期内他们一定会与郑孝真疏远，毕竟如果真是丞相要抛弃郑家，那么谁和郑家走的近，谁倒霉。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对郑夫人本身也会造成地位和权威上的动摇。
郑孝真可是宋济仁的内兄呐。
他此举这么无情冷漠，是否意味着郑夫人这个丞相夫人的位置在宋家内部也有动摇？至少是没有力量和话语权了？
这种种的猜测、顾虑，都会在众人心中造成一种裂缝和动荡。
直接损害的就是郑家、郑孝真和郑夫人本身。
为官者，尤其身居高位，为何要内敛、持重。
只因底下的人都不是凡物，个顶个的聪明，敏锐。
你的一颦一笑，什么时候眨眼间，什么时候嘴角略撇的低，都被人家盯着，尽收眼底，无限放大。
何况今日此举……
简直是惊涛骇浪。
郑夫人立刻就伤心地哭起来。
一个时辰前她还站在华清殿门口跟嫂嫂说自己是宋郑氏。
这一回头就被打了脸了。
我把宋氏放在郑氏前头，那是因为我是媳妇，我尊重夫家。
你把郑氏贬低到如此，是为何！
“宋济仁，你若是有了别人，就把和离书拿出来，我没说非傍着你，没说离了你们宋家就活不成。但你若平白这样羞辱我，羞辱我们郑氏，我决不轻饶！你过不了我这一关！”
宋济仁最怕的发生了。
郑夫人眼泪掉下来那一刻他都想撞墙了，哪怕撞死了也不想让她难过。
如今这一番话更是像一座山压下来，把他砸的肺都不透气儿了一般。
“夫人……小妹，不要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我……”
宋济仁手忙脚乱掏帕子给她擦眼泪。
“滚！”
郑夫人一声怒吼，把他的手推开，怒视着他，仇人一般。
宋济仁嘴唇一直动。
其实是他想把宋济诚说的话告诉郑夫人。
以此来解释自己今日此举是什么缘故。
但嘴唇动了半天，话憋在心口，怎么都觉着这话万万不能说。
只是阻拦言官，就让郑夫人这么激动，要说弃郑家……郑夫人得在这跟他同归于尽。
“我……我是怕……”
宋济仁没想出什么好解释的理由，郑夫人接过了他的话头。
“我知道你怕什么，母亲病了，没人交代具体怎么‘抗旨’，你把事情做坏了，弄的局面更糟糕，这么想没问题，但是宋济仁，你做错了，错在事发之后你没把担子挑起来，你没有丞相的担当和作为！你先跑了！我哥哥帮你把这担子挑起来，你倒好，直接打他的脸……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