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
这个字用的和她此刻的表情一样。
冷,强势。
强势到管家没敢有二话,应了声就出去了。
因为这家真正管大小事务的主人,本来也就是她。
老太太虽是主脑,但她都多少年不参与管理家里这摊子事了。
不过做些重大的决策。
实际的掌权者,是郑夫人。
宋济仁愣在那,不明白为何郑夫人忽然转变了态度。
看她这副表情,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正绞尽脑汁思索怎么哄她。
她只冷冷的道:“宋济仁,别把我当蠢货,大哥说了什么,我心里知道。但我料定大哥让你弃的是郑家,不是我。这个丞相夫人我做了二十多年了,你们宋家未来的继承人,是我的儿子。想把我踢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宋济仁见隐瞒不了,赶忙道:“大哥从未说过要弃你,他只是……他只说了你哥哥,只因你哥哥有些时候……有些事确实不妥,上一次去,大哥就提点过他,但他不听,如今闹的丝绸都丢了,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平呢。”
郑夫人一眼剜过去:“你也别用的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他失了分寸,是他的过错,但他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少在这里抱怨他。你既知道他有不妥,为什么不提点他,不拦着他?怎么,事出了,你这个丞相摘的干净,全都是他的错?”
宋济仁刚想解释,郑夫人抬手:“算了,我不想跟你掰扯是非对错,事情已然这样,我嫁给你,生了你的儿子,生是宋家人,死是宋家的鬼。这个郑我可以不姓,明日我就警醒他们夫妻俩,让他们夹着尾巴,你最好也别给我低三下四的,道歉?道什么歉?我们有什么错?有也是他受着!别忘了你是丞相,别失了尊卑贵贱!”
宋济仁的脑子在这一刻就不够用了。
郑夫人前一秒在斥他,不许他抱怨郑孝真,说不是郑孝真一个人的错,他这个丞相也有大错。
后一秒就在说,不论我们有什么错,都没错,都该他受着。
方才还因为他让郑孝真没脸面,哭天喊地的跟他闹。
这一刻,就突然说这个郑她不姓了。
宋济仁的脑子实在转不过来了。
她到底什么意思?
其实不矛盾。
不过是公、私,大局、小节上的分别。
顾公还是顾私,郑夫人选择公。
她要保证丞相的权威,保证了宋家权威,就是保证自己的权威。
哪怕明天要给下马威的是他亲哥。
亲兄妹,明算账。
顾大局,还是顾人情,郑夫人选择大局。
该弃就弃了。
郑家真被李延开刀了,第一个倒霉的是她这个姓郑的。
不如早点让他们回老家种地,还免得杀身之祸。
免得嫂嫂见了她跟见仇人一样,她还得处处呵护顾虑她那琉璃般脆弱的心房。
宋济仁站在那,分辨不明白。
因为在他的心里,从来也没把人情和公事分清楚过。
郑孝真和宫夫人经过昨日的双双受辱,头脑异常的清明,两颗心异常团结。
一夜没怎么睡。
宫夫人跟郑孝真讲述自己这些年在那些贵妇面前受的苦,讲在城阳那里和女儿一起受的屈辱,说着已经没有了泪,只剩下恨。
从前郑孝真根本不能共情宫夫人的那些苦,他就觉得宫夫人太脆弱,人家说两句怎么了,又不会疼。
今日轮到他自己了,难听话还没听呢,不过坐个冷板凳,就疼的他失魂落魄,他才堪堪的感受到宫夫人所说的那种‘苦’。
——不被尊重的苦。
人活着,混到这个份儿上,连份尊重都得不到。
多气人呐。
他们都这么要强,怎么受得了。
聊到天亮,夫妻俩志向一致——咱们要坐在高处,让他们给咱们磕头!
然后管家就在门廊上敲门,小声道:“老爷、夫人,丞相府来人了,说是丞相夫人召您二位去府上议事呢。”
召。
夫妻俩双双沉默了许久,双双冷着脸,起床、洗漱、更衣。
两个人像上战场,都带着不惧与一股子狠劲,全身的防御状态,上了车。
郑孝真攥紧宫夫人的手。
“不用怕,天塌了,他们也别想好过。”
“嗯。”
如今的局面、情绪、彼此的情分、隔阂,都已心照不宣了。
郑夫人也没如往常上前迎哥嫂。
宋家家里往日见着宫夫人和郑孝真便热情着笑脸相迎的奴仆们,也没敢热情。
宋济仁端坐于上,郑孝真进门,百般不忿,却还是跟他行了礼。
“丞相大人。”
宋济仁心里很不自在。
他不喜欢这种气氛,打心底并不喜欢和郑孝真如此生分。
他不习惯。
但还是只能端坐在上,‘嗯’了一声,神色严肃。
郑夫人抿茶,也没唤哥哥,没唤嫂嫂。
直入主题:“选秀的事不能这么让,找下面的人暗中妨碍,让他们做不成,这点事,郑大人应该还能做的到吧?这丝绸被劫宫会长无能为力,这件事,他和他的人应该信手拈来吧,宫夫人?”
既然分割,那就分的彻底。
这是郑夫人的智慧和果断。
听着她这么冷言冷语,甚至带着点威胁挑衅,郑孝真第一个当下产生的竟然不是愤怒,而是一点小小的自豪。
心里想着:不愧是我们郑家血脉。
这一个念头闪过去,心里才开始不是滋味。
但是亲兄妹明算账也有个好处,大家就事论事,这件事总算到现在有个明确的指示,就目前而言,他们还站一条线。
“行。”
郑孝真到底没有那个软骨头,没有说‘是’,而是说了个‘行’。
说完就抬起头,一副不卑不亢,我并不怕你的姿态。
宫夫人却因为郑夫人刚才那一句‘丝绸被劫宫会长无能为力’而心里卡了条刺。
但今天郑夫人明摆着论尊卑,她也就没辩解,只是听。
“管监察司那个太监,好像有两下子,至少他有孙福通没有的胆量,胆量配上陛下给的权力,恐怕以后的麻烦不会断,所以,还是得从根儿上断。处理了这个人,选秀的事,我料他们进行不下去。你们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