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雪颜不肯回。
她自己是怎么勾引李延的,自己心里门儿清。
李延能因为她逗留在亭台,当下要了她,给她封位分,自然也就能这样对别人。
狐媚子最忌惮狐媚子。
天空下起小雪,湖边腾升起一股渗骨的寒气,宁雪颜站在那,望着湖心亭的方向,眼瞧着李延和那女子走进深处,上了阁楼。
她立刻派自己身边的太监过去禀报。
“陛下,宁贵人还在湖边等您呢!”
楼阁内,李延正趁着烛火赏美人的腰,想到宁雪颜,略微收了收神,却又怎舍得这样一个美人儿,他把那小腰搂在怀中,吩咐:“让她先回去,告诉贵人,朕明日去她那里用早膳。”
宁雪颜的太监被打发回来。
宁雪颜愈发的感到不安。
她才得宠不到两个月。
城阳公主吩咐的事情她一件也没完成呢。
最重要的是要有个孩子,两个月……她哪有那么快就能有个孩子呢?
这个节骨眼,怎么能被人争宠?
她咬了牙,站在雪中,不可能离开。
她犹记得孙福通刚刚劝她的话……
着了风寒,陛下会心疼的。
如果他知道她一直站在这,一定会心疼的。
毕竟他才让造办处给她做了一百只湖灯,说明他心里有她,在乎她。
她倔强的等在那。
李延不在,宫宴散的很早。
李如月回了瑶光殿。
听见楼阁里面的动静,孙福通知道李延今夜要在这儿歇了。
安顿好一切,孙福通去了瑶光殿,将宁雪颜坚持站在雪里等李延的事情告诉了李如月。
“人太想证明自己的时候,就会勉强,但勉强往往不会有好结果。”
李如月将手中绑起的一只瑞兽送给孙福通。
“除夕安康,孙公公。”
孙福通忙将拂尘夹在臂弯里,双手去捧。
这时候,顺子踏雪而来。
瞧见孙福通得到了李如月送出的第一只年兽,又有些吃味,不过倒不是对孙福通的嫉妒,而是对李如月没第一个给他的小小幽怨。
瞧出他眼神里的哀怨,李如月赶紧新绑了一只,送给他。
“喏,顺公公。”
顺子神色倒是谦恭,但是并没回话,只是上前双手捧过,揣进了怀中。
“别闹别扭啦,来吃一杯酒。”
顺子很容易被哄好,本来也不是闹脾气来的,不过偶尔跟主子撒娇。
他上前给李如月斟酒,先敬了她一杯。
“愿主子年年喜顺,岁岁安康。”
孙福通招呼来瑶光殿的一众奴才们,都一起给李如月磕头,齐声祝福——
“愿主子年年喜顺,岁岁安康!”
李如月笑着将杯中酒饮尽,将眼前盛着金豆子的聚宝盆往前推了推,让顺子和孙福通去给他们发。
底下的人一看是金豆子,一个个兴奋的跪也跪不住了,却还是紧绷着乖巧,等着顺公公和孙公公来赏。
“监察司的节礼厚重些,要让这宫里所有有能耐没能耐的,都向往着这个地方。”
顺子发完金豆子回来,温驯的垂首:“奴才省得。”
恰好李延被美人绊在了湖心亭的楼阁上。
孙福通和魏泰一起趁机放了许多人来给李如月拜年。
先是魏泰自己来拜,把妻子准备的礼物给李如月奉上。
李如月还礼,又特地送了魏泰一双让尚衣局赶制的新靴。
“舅舅整日站着,有一双好鞋可以省去许多疲劳。”
魏泰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手收下。
监察司的管事太监们纷纷来拜了礼,报了各自姓名与分管事务。
李如月浅浅叮嘱两句,赏了银子。
造办处的来拜,顺便禀报了珠宝的事已经委托给了韩家。
李如月对造办处这段时间以来的手笔大为称赞。
“以后这几位公公的事,就是监察司的事。”
李如月知道造办处的太监不缺钱,所以赏钱之余,给了他们更大的体面。
身为一个太监,成为监察司的人,本身已是一种殊荣与可以放心仰仗的稳固后台。
换句话说,有监察司护着,就是李延要砍了你的头,咱们监察司也有办法让你死里逃生,给你改名换姓,让你安度余生。
造办处几人感恩戴德的磕了头,领赏而去。
水名司几个管事的总领来拜李如月,顺便述职。
“水名司初立,种种麻烦、问题、改动时有发生,难免要劳心费神,你们辛苦些,缺什么尽管和顺子提,事上多与冯主事知会,他在外面,有些事上总比你们懂的多,别太倨傲,学无止境,我与诸位共勉。”
众人纷纷弓腰领听教诲。
子时,宫里的钟鸣启新年。
宫外才放起了烟花,家家户户,爆竹声不绝。
彭玉书搂着小女儿,和儿子们一起玩儿骨牌,带着醉意悔牌,惹的儿子们几乎要踩上桌子,彭夫人忙去扯。
李承泽还和一众妹妹们在御花园玩儿,笑声惊落了梅花上的雪。
寿康宫的暖阁,素羽趁着李承隐醉酒,解开他的衣带,决心为自己求一条明路。
竹庐的床上,宋云瑶睁开眼,望着窗外紫红色的天空,不知自己是否还在人间。
道观的山顶上,唯有空寂和寒冷,宋云霏认作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惩罚,心安理得的消受自己的罪恶。
燕北,金城县,宋显和一群鳏夫们坐在一处,听着鳏夫们轻松诉说他们那好像稀松平常,实则充满苦楚的一生。
“报官的时候,官骂俺们,说俺们眼皮子怎恁的浅,啥也看在眼里,那兔子也敢要,可贵人,您猜怎地,俺们年年种地,年年欠官府银子,到了年底,还要跟官府借粮活命,活儿一天不少干,却欠的越来越多,病都不敢生!”
“不是俺们眼皮子浅!俺们真的活不起,所以什么破烂也能看在眼里。”
“他们只管瞧不起俺们,这辈子何曾光脚下过地!太阳晒一晒就喊累,说我们偷奸耍懒,我们辩也没的辩,只恨老天爷不长眼,不能下来看看!”
宋显被击碎的神志稍稍回了些,看着村民粗糙、褶皱、黢黑的皮肤,再低头看看自己白嫩的皮,看看他们泡水吃的一粒米不剩的碗底,再看看自己一筷子没动的大米。
那都是他们光着脚,风吹日晒,用血汗浇灌而来的果实。
而他、他们,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