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解开谜团,信息的共享不可避免。
尤其是要姜经羽知道,这位他该称呼为姑祖母的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善茬。
李如月挥了挥手,让顺子和郁擎你一言我一语的把姜老夫人是如何一步步众叛亲离的事情说给了姜经羽听。
顺子主讲老太太多冷血,多恶毒。
郁擎主讲老太太多有野心和手段。
把姜经羽听的都后悔问了,只想远离这个暗潮汹涌的是非之地,回到边疆去。
而李如月抓到了一个很关键的点。
“郁擎说姜老夫人不想回蜀国,方才我提及回蜀国,世子也是十分惊恼,这蜀国是有什么?为何姜老夫人那么想离开,而你又那么害怕回去?”
问起这个,姜经羽一时间沉默。
李如月也不逼问,只是拿出那张一直放在软垫下的信笺。
“你母亲是蜀王第一个王妃,不知你们是否论嫡庶,若按照我们大临的礼法来算,你母亲所生的七个儿子以长幼享有相应顺位的继承权,可若你们蜀国不论,当我没说。但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离开蜀国的时候,你还剩几个哥哥?”
李如月一语戳中了姜经羽的痛处。
他不再像来时那么活跃,那么充满好奇。
此刻因为她的问话,脸色阴沉,能看出他从口腔内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似乎在忍耐和压抑什么。
“姜世子,你想要知道的,我们都毫无保留的说给你听了,如今轮到你,你可不能反悔啊,不过想必老国公喜爱的侄孙,也不会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
顺子劝了一句,也激了一下。
但李如月看的出来,姜经羽不是不愿意说。
而是有些痛苦要说出口的时候,需要很大的力量,他不具备这股力量。
“你可能还不了解我。”
李如月没有急,给了他一个缓冲的空档。
“我是父皇的长女,我的母亲,是被关入冷宫的那位皇后,后宫的事也许你不知道,但你一定知道当年的英国公,秦忠远,那是我的外祖。”
秦忠远,这个名字姜经羽听说的很早。
因为秦氏一族是被穆宗一手提携上来的,秦家的男儿们在吐蕃战役中都留有英名,而当时年轻的姜老国公和秦忠远年纪相仿,都是同席而眠的战友。
秦老国公回来之后也在边疆待过很久,如今姜老国公身边就有当年秦氏一族出事后由他保全下来的秦氏旧部将领。
姜老国公很少提京城的事了。
只有偶尔喝酒的时候,会说起那场宫变,会告诫他们:“武将就只管练好兵,打好仗,牵扯太深,是自寻死路。”
但不管秦氏如何,他们满门忠烈是所有将士心中不争的英名与事实。
“我七岁那年,遭遇变故,母亲受贼人诬陷,被打入冷宫,秦氏一族也被构陷谋反,无人幸存,我和母后所居住的昭阳殿,里面所有人,都当着我的面被诛杀。”
郁擎是第一次这样细节的听到当年这段事。
作为他们这些不了解内情的人,听到的版本无非就是昭阳殿空了,秦后进了冷宫,甚至没人关心那位七岁的公主如何。
他也从不知,那些人是当着她的面被杀的。
姜经羽很惊骇李如月可以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一切。
这一字一句连他们这些旁人听了都感到肝胆震颤的话,她说的那么平淡。
“他,他的父亲是某位公主府的长史,在宫变之前,他父亲把他送出来,而这个傻子那天还很不耐烦,都没有好好回头看一眼。”
李如月把顺子推到自己身前。
说完她又指向郁擎。
“他。”
李如月的手缓缓垂下去。
“你不会想知道他的故事。”
姜经羽的心被勾了一下,看了眼郁擎,更想知道了。
“我知道你今天说那些话是想救素羽,但是姜世子,如果姜老夫人真的在蜀国找到什么强大的同盟,会不会发生什么战争我不知道,但一定会死很多无辜的人。你连一个素不相识的宫女都要救,那些人的死活呢?你不在乎?”
郁擎补了句:“也许他真的不在乎,他只是看那个宫女漂亮所以不忍心罢了,姜家人都冷血的很。”
“你放屁!”
姜经羽急了。
少年就是经不得这种激,郁擎知道,所以才补了这句。
但令姜经羽自己也没想到的是,方才李如月的那些话,仿佛一双手在他本来因为过往而紧缩的心脏上抚慰,不知不觉中,在他走神,在他骇然,在他羞愤的时刻,他的心脏被揉开了。
在场的四个人,基本上都是死了全家的,那位更惨做了太监,身旁这位胳膊都没了,中间坐的那位丫头胳膊还在脖子上挂着。
他十分健全,甚至还有爹和哥哥活着,似乎都不是那个最惨的了。
因为不是最惨,连过往带来的疼痛都羞愧似的散了不少。
因为不是最惨,所以再说不口,就有点扭捏了,不像个爷们。
痛苦变成了羞恼,这奇妙的变化也是让姜经羽难以招架。
咬了咬牙,第一次尝试说出口。
“蜀王室都是禽兽。”
姜经羽深深吸了口气,还是难以启齿,每说两句就要缓一会儿。
而李如月也后悔问了。
她以为蜀国也就只是大家为了权力勾心斗角那点事儿。
谁料,在姜经羽的嘴里她听到了一种每句话都懂又觉得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感受。
宫廷中男女、男男、女女、男男女女的事情,据他说已是日常。
还有些更奇特的,喜欢死人,喜欢残疾人,喜欢老人……
郁擎用力挠了一下额头,顺子都闭上了眼睛。
“所以,西域、吐蕃,有些人便趁机伪装成什么得道高僧或者巫医,到处散播邪术,许多人走火入魔,我的哥哥姜重光……他疯了,他已经被夺舍了!他把我娘还有其他哥哥们都献祭给了那个巫医,但是杀人的是巫医,不是他,所以,我没有证据,拿他毫无办法,父王也根本不在乎!他也疯了……他的眼里就只有什么采阴补阳长生不老之术了……”
姜经羽说的自己也快疯了,伏在地上。
李如月觉得自己的大脑接受了一场轰炸,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