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感觉大冬天被温泉从头到脚淋了一遍似的,毛都顺了,刚才脑子里在想什么,心里在气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下意识回了声:“如月。”
旁边的韩承恩觉得自己一身老骨头都快被他们俩腻的散掉了,又想笑,不能笑,憋着憋着吭哧了一声,假装咳嗽,韩昭的脑袋在这北方的寒冷清晨里,真的开始冒起了热气。
如月把帕子递给他让他擦汗,他忙接过,舍不得用,但还是沾了两下。
“宫里上下如月已打点过了,昭哥哥和侯爷去了养心殿,不管父皇说什么,你们都别争辩,安静听着,认罪就是,无非在监察司关几天,等姑母一来就能回去了。”
韩承恩静静听着,收起笑意,微微抬头快速打量了眼前的这位公主一眼。
小小的年纪,说起话来沉稳的像在这京城皇宫混了一辈子一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可又没一点的狂妄。
怎么,他们祖孙俩的命,这算是被这小丫头保啦?
他回头看了眼韩昭,只见孙子眼睛已经直了。
那个没出息的样子!
被祖父碰了碰手臂,韩昭回过神,点头:“嗯,如月,我听你安排。”
说完才回味过来如月刚才提及了母亲,又担忧的问了句:“母亲若来京城,陛下会为难她吗?倒不如有什么责罚,我先替她领受。”
“那你给她写信,让她别来,你去领罪,算我多此一举。”
李如月脸色顿时冷了,转身就走。
韩昭嗫喏的开口:“我嘴快了,如月,我……就是当下冒出来的念头,我不该说出口,我没有不信你的意思,如月……”
李如月没有停。
韩昭急的快哭了,想去追,被祖父扯住。
韩承恩戳他脑门:“笨蛋。”
韩昭也恨自己笨。
明明前脚才说都听她安排,不知道为什么要多嘴。
悔恨万分。
回去的路上,藤子少见的开口劝:“主子,韩公子也不是故意的,关心则乱,他也知道陛下和长公主的恩怨,所以有这种担心也难免……”
李如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她是真的生气了。
理智上觉得莫名其妙。
情绪上气的一句话也不想说。
韩昭感觉自己死了。
一路上游魂一样被带到养心殿。
只听见李延在上头破口大骂,不知道骂什么,祖父在旁边一个劲儿磕头认错。
韩承恩听了李如月的一句话也不辩解,李延骂什么他都听。
李延一个人骂的也没意思了。
看见韩昭一句话不说闷在那,他有些烦躁:“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
这小子往日跟着城阳来宫里,一样的高傲,从来不跟他这个皇帝说一句好听的话。
今日他还想好好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倒好,一句话都不说了。
李延故意问韩昭,想找点茬。
谁料韩昭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一脸的心如死灰。
“臣该死,臣知错。”
这三个头磕的太硬太直接了。
李延都没反应过来。
按照他的设想,这祖孙俩,就算老东西不狡辩,这小子总得替自己母亲说两句话。
谁承想他就这么直接的认了?
李延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陛下。”孙福通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上了台阶,在李延耳边低语:“郑大人那边都搜完了,密室是挖出来了,但里头什么都没有,丞相府已夷为平地,却也没见一点多余的财物,丞相说他不知道财物的去向,郑大人说,丞相刚搬进府邸的时候,早就让人掘过地了,连夜还往外运了一整夜的碎石土砾……”
这边是两个把‘臣有罪、臣知错’说了十三遍的祖孙。
另一头是凭空消失的八千万两白银。
李延现在觉得他俩有点烦了。
“滚出去,关押在监察司,一个月之内城阳不进京来给朕个说法,就让他祖孙二人留在宫里做太监!”
韩承恩和韩昭被太监带出养心殿,顺子已经在殿外等待,和和气气给二人行礼,带着二人便去了监察司的豪华套间。
韩昭是一直没有心思关心发生了什么。
但韩承恩深知,孙福通突然在这个时候的介入,并非偶然。
来到监察司后,更印证了他这一想法。
“老侯爷,陛下的意思,自然是要奴才给二位作难的,不过陛下也不会来这监察司看二位究竟有没有受刑、饿肚子,但城阳公主入宫后,陛下定然会让她来看望二位,到时候还请二位要做场戏给公主看,让公主能在陛下面前低个头,把这事儿了了,万事大吉,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弄的过不去了不是?”
韩承恩来京之前,以为这件事是李延自导自演故意想要刁难城阳。
可方才见过李延后,他改变了想法。
李延一点不像运筹帷幄之中,反倒像个半路上被拉过来断公案的判官,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可这太监叮嘱他们的话,又明摆着在说——这件事就是冲着城阳,需要付出代价的人只有城阳。
那么奇了,到底是谁在针对城阳?
虽然产生了疑惑,但是韩承恩认为顺子有句话说的非常好。
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过不去。
如果这件事只是城阳低头就能了结的事,他压根没必要深究。
他有几个脑袋深究这京城里的事呢?
“公公放心,戏我们会做好,但前提是……”
“这世上没人能真正难为长公主,只要她自个儿愿意把头低下,就一定能安然无恙的跟二位回东海,而如今她在意的人在这儿,这头,想必一定会低的。”
所以,这件事注定会平安解决。
只要城阳低头。
只要城阳……再也抬不起头。
韩承恩看向了韩昭。
顺子嘴里那个城阳在意的人便是他,只有他。
而看到孙儿那失魂落魄的模样,韩承恩理所当然想到了方才见过的李如月。
那句‘宫里上下我已打点好了’萦绕在脑海中。
韩承恩环顾了一周这豪华牢房。
可见,这位公主的能量很大啊。
“昭儿。”
“祖父。”
韩昭回过神,应了一声,看向韩承恩,等待下文。
韩承恩参观着这房间,停了一会儿,才问。
“你娘和大公主掉水里,你救谁啊?”
“当然救如月了!”
韩承恩被他这回答快的呛了一下,震惊的回头。
这小子,刚还因为‘孝心’把大公主惹不快了。
这会儿这么快就有觉悟了?这还是他孙儿吗?
“我娘有我爹救,哪轮得到我。”
韩昭补充了一句,韩承恩愣了愣,忽然大笑出声,连连点头,无从反驳,赞许的看了眼自己的孙儿。
“不错,这才是我韩家的男儿,所以,你知道刚才错哪儿了吧?”
韩昭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立刻坐下提笔给李如月写信。
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头。
韩承恩过去夺笔,就写了一句话——你和我娘掉水里我先救你。
李如月收到信,看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冷笑,回信。
“第一,我通水性。第二,为了自己和家人的脑袋,我的奴才用身子把河水填平也不会让我掉水里。第三,就算我掉进水里,你想救我也要排队。第四,没长手就不要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