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正厅,蒙武正端着茶杯在屋里来回踱步。
王翦快步上前,说道:“蒙老弟,怎么这么晚了到我这儿来了。”
蒙武放下茶杯,拱手道:“老弟来的唐突,叨扰了。只是心中有些疑问要请教王兄,不得不来。”
王翦请蒙武落座,问道:“请教不敢当,蒙老弟有何疑惑,尽管说来,在下定知无不言。”
蒙武道:“王兄认为在下今日朝上对于韩国一事的安排是否妥当,还有,王兄对这次赵军的反常行为有何看法?”
王翦道:“老弟的安排很好,现在大秦的主要目的是楚国,的确不应在此刻为韩国的事浪费精力。至于赵军的反常,在下猜想,可能只是在为魏国分担兵力,除此之外,实在想不到这不到两万赵军还能发挥什么作用了。”
蒙武缓缓点头道:“有道理,可赵国为什么这么做?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王翦摇摇头:“这点我也想不通,也许,也许赵国就是想借此事把大秦拖下水,好达到他们进一步的目的。当然,这个目的是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要知道,野王的赵军是李牧在统领,他可不会做没有目的的闲事。”
蒙武点头道:“没错,在下正是考虑到此处才找王兄你商议。既然王兄认为在下的安排没有疏漏,那我就放心了。倒是王兄你,“蒙武见四周没有旁人,低声问道”对赵迁的离间就不做任何反击吗?”
王翦愣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片白布递给蒙武,蒙武打开一看,惊道:“王兄你要请辞养病?”
王翦点点头:“没错,大王并非庸主,心里很明白。只是性子太强,容不得臣下一点违拗。我当众拒绝以命换回大王,伤了大王面子。大王现在不想看到我,我就识相点儿回避一下。等大王消了气自会召我回来。”
蒙武担忧道:“那要是…”
“要是大王消不了气?”
“嗯。”
“呵呵,那老夫就真的告老还乡了。”
蒙武还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起身道:“既是如此,王兄歇息些许时日也好,我这边会找时机劝劝大王。大秦现在还离不开你这位老将,蒙武告辞了。”
王翦长叹一声,也没有挽留,起身道:“多谢,我送你。”
送走蒙武,王翦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发呆。
他那一声长叹叹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整个秦国。他经过这次会盟首次见到赵王,赵王给他的感觉很奇怪,他看到以嬴政为首的这些秦国人是没有像别国人那样的畏惧拘谨。甚至对嬴政也没有特别尊敬,虽然他的言行举止很有礼节。
王翦最在意的就是赵王看己方人的眼神,那里面有好奇,有玩味,就像,就像成人在看孩子,很好奇小孩子接下来会有什么奇怪的行为。这种眼神让王翦在林石面前,不自觉的就感觉自己的见识远远不如对方,虽然自己年近六旬,而对方还未及冠龄。
这种感觉王翦在别人身上从未感受到过。嬴政算是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但他只是给人一种威压,而不是像赵王那样让人有孩子面对成人的那种无力感。
更可怕的是,王翦敢肯定,如果赵王和嬴政易地而处,绝对不会受这种显而易见的离间计的影响。这可以说是嬴政性格上的重大缺陷,但是坏就坏在嬴政是秦国的大王,他的性格缺陷很可能给整个秦国带来灾难。
比如今天下达的彻查流言的命令,不知有多少无辜之人会因此丧命。国与国之间最可怕的不是国力的差距,而是国君的差距。秦国能达到今天的高度,就是因为它一连出了七代不错的君主。
从孝公、惠文王、武王、昭王、孝文王、庄襄王到现在的嬴政。虽然不是每一代国君都是英明无比,但也没有过于荒唐昏庸的君主。而且每一代不管在位长短,都或多或少有积极进取之心。这在七国之中是独一无二的,也是造就秦国今日成就的最主要原因。
而其他六国呢?
齐国只有一个齐威王打下了偌大的基业,到齐闵王时候基本全给祸祸完了。
楚国的楚悼王任用吴起变法,但不久身死,让楚国的上升期戛然而止。不过变法时间虽短还是给楚国打下了不少基础,楚国本来就是大国,所以也是有称霸的资本的。但是后面楚怀王志大才疏,多次受秦国之欺,让楚国损兵折将,丧失大片国土,从此一蹶不振。
燕国位于辽东苦寒之地,国力不强,而从头到尾也就出了个燕昭王,后面的国君都是碌碌无为,打个半残的赵国还被反推到国都。
韩国就不说了,除了吞并郑国从头到尾就没支棱过。
魏国的情况和齐国差不多,魏文侯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到魏惠王时候就给糟蹋的差不多了。
而赵国,如果不是现在出了个赵迁,也就是赵武灵王和惠文王还行。
现存的五国国君,齐王建、楚王负刍、燕王喜、韩王安、魏王假都是些土鸡瓦狗。嬴政的才能可能比不上孝公、惠文王和昭王等人,但是比这五国之君都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而赵国之前是出身卑贱的太后掌权,任用奸相郭开把赵国治理的乱七八糟。这本来是秦国的必胜之局,但现在偏偏出了个赵迁。而这个赵迁从目前看来。不单单是比其他六国国君强,那简直是云泥之别。
秦国的综合国力也许还比赵国强得多,但是两国国君的差距远比国力上的差距大得多。而且赵迁非常年轻,从长远来看,赵国的潜力是远远胜过秦国的。
赵国现在是还比较弱小,但是秦国不是也从函谷关内的一片小地方一步一步发展到现在的吗?
王翦一个人静静坐到深夜,他想了很多,但他现在被大王见疑,甚至可说是带罪之身,就算有这么多想法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把手中早已放凉的茶水一口喝完,苦笑一声回屋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