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文给老钱头一家留下十石粮,足够他们吃到夏收结束。剩下的拿出一半做军粮,另一半就分给老钱头的奴隶和附近的二十多户村民了。
分完粮后,他们又把村民们召集起来,进行了简单的思想教育,号召他们起来反抗地主的压迫,均分附近的土地。
最后,匡文说道:“时间紧急,我们不能多留,如果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到赵国生活,现在就跟着我们走。”
众人一阵商议,最后有约半数的人愿意跟着走,其余的人选择了留下来种田生活。
赵军收拢部队,继续赶往下一个地方。
匡文他们走后,当天晚上,没了狗腿子的老钱头和他的一妻一妾被村民们杀死,儿孙们四散奔逃,不知去向。
四天里,李左车和匡文把附近百余里的村庄转了个遍,得到了半月的补给并拉了万余人的队伍。
当然,这万余人里老弱妇孺占了一半。不过不要紧,李牧要得并不是他们的战斗力,要的就是人数,是声势。
粗粗算来,就这么一路席卷下去,到达寿春城外,组成一支二十万的大军应该不成问题。项燕再沉得住气,难道负刍也沉得住气?
王翦等人经过五日行军,当日夜里在咸阳东的丽邑歇脚,李斯已经早早在此等候,王翦在病榻上接见了李斯。
见到后者,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短短两月未见,李斯好似苍老了二十岁。四十出头的他两鬓已然全白,额头和眼角都有了明显的皱纹。
王翦让王贲扶自己坐起来,关切道:“两月未见,廷尉怎生憔悴至此?”
李斯笑了一下,笑得苦涩:“大军出征,巴蜀和雍城的贵族们趁着国内空虚,纷纷起来反对新政。”
王翦道:“这我知道,一群乌合之众而已,现在大军已经班师,量他们也不敢再跳脚。”
李斯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巴蜀就不说了,巴水清已经称王自立。现在雍城以西,义渠旧地、上党和汉中部分地区的贵族们,已经在驱逐朝廷派去的土地清丈人员,甚至还扬言要断了朝廷的粮食供应。”
王翦悚然动容:“竟有这么严重?”
“是的,这是有预谋的,有人暗中操控的。”
“谁有这么大力量,能暗中操控这么多贵族们?”
“将军可知道他们打出的旗号是什么?”
“废除新政?”
“诛李斯,清君侧。”
一句话,让周围众人都明白了李斯如此憔悴的原因。
王翦沉声道:“那,大王是什么态度?”
“大王一开始还算镇定,后来前线战事不顺的消息传回,大王就变得非常焦躁。”说到这里,李斯愁眉苦脸的表情突然舒展,“将军,我可能,要不久于人世了。”
王翦身子前倾,扶住李斯肩头:“廷尉千万不要气馁,大王绝非昏庸之主,我们一起去见大王,大王会理解廷尉的一片忠心的。“
李斯又摇了摇头:“将军可知诛李斯的口号是从哪儿传出的?“
“不是雍城那些人?“
“不是,是巴蜀,巴蜀有人率先喊出这个口号,然后又特意让人在雍城等地宣扬,贵族们迅速统一口号,以此要挟朝廷废除新法。“
听到这里,甘罗忍不住问道:“廷尉大人的意思是,这一切的源头是在巴蜀,而不是雍城?“
“没错。“
“巴寡妇这个人在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说她一句女中豪杰她倒也当得起。但是如此周密的计划,如此庞大的野心,这不是她一介女流能够做到的。巴蜀的反叛正好发生在我们出征赵国的同时,这很难让人不相信这一切和赵国无关。“
李斯道:“甘上卿说的是,我派了门客携重金专门去查过。查到巴水清新得了一个谋士兼男宠,整日里形影不离,对其言听计从。想来这一系列事情都是此人谋划的。“
“此人是谁?“王翦等人齐声问道。
李斯看了众人一眼:“门客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弄清了他的身份。你们绝对想不到他是谁,他叫王腾。“
“王腾?前任相国王绾的长子?”甘罗失声道。
在座众人中,最后见过王腾的,就是甘罗。
“不错,”李斯笑道,“就是他,诛李斯,清君侧的口号正是他提出来的,他是来找我报仇啦!”
王翦道:“王腾这孩子我见过几次,他本身没有这么多心机,一定是背后的赵国授意他这么做的。他要报复的可不只是廷尉大人你,而是整个秦国。”
“正是,当年我和王绾互相看不顺眼,互相勾心斗角,以致害得王绾家破人亡。现在想想,大家同朝为臣,就算政见不合,也用不着做得这么绝。还有当年害死我师弟韩非的事,总之我李斯改革变法虽是为了大秦,但终究内中私心太重,不能容人,做了不少公报私仇之事。所以说这次大秦内乱全是由我一人引起,也该由我去结束它。”
当时和李斯、甘罗和章邯一起商议变法内容,并向大王进言的情景历历在目。一年多来,大秦军事经济实力暴涨,本拟联合楚燕两国和匈奴能一举打垮赵国。
不想赵国各方面的发展早已超出他们的想象,在各种新式武器的打击下,秦军辛辛苦苦建立的防线就像泥捏的的一样不堪一击。
想到这里,一阵伤感涌上王翦心头,和楚燕连横的计划是自己定的。自己对连横力量的盲目乐观是造成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所以后方的动乱也有自己的责任。
如果前线作战顺利,还能压住贵族们的口实。现在伐赵再次失败,意味着轰轰烈烈的变法行动破产。
当然,嬴政可以发动大军强行压服这些贵族,但那就意味着秦国全面内战的爆发。届时赵、魏、巴蜀必定会抓住时机想秦国内地进攻,内忧外患下,秦国可能会瞬间土崩瓦解。
因此,嬴政只能选择牺牲李斯,安抚国内贵族。
这些事情甘罗也想到了,他甚至认为嬴政应该冒着内战的风险继续推行新政。但这话他不敢说出口,因为这样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他无法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