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片在手,沉甸甸的,既是物理上的重量,更是心理上的千钧重负。那其中蕴含的一丝“娲皇遗泽”,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星烛火,微弱,却固执地抗拒着周遭的冰冷与绝望。它不仅净化了唐僧身上部分河毒,更在孙悟空那被暴戾和怀疑充斥的心田中,投下了一粒迥异的种子。
唐僧在沙僧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脸上、手上的黑色纹路虽已消退大半,但残余的部分如同附骨之蛆,隐隐传来阴寒刺痛,提醒着他方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险。他看了一眼孙悟空手中那块恢复古朴、却仿佛蕴藏着惊世秘密的残片,又望向洞穴深处那片连幽蓝苔藓光芒都无法触及的、更加浓稠的黑暗。目光中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未知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真相碎片不断冲击后,破釜沉舟的决意。
“悟空,”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继续。”
孙悟空没有回头,只是掂了掂手中的残片,那双燃烧着幽火的眸子穿透前方的黑暗,仿佛要看清那隐藏在火焰山核心的终极答案。“老和尚,跟紧了。这地方,邪门得很。”他手臂上那蠕动的黑色物质暂时被压制,但混沌妖力与金箍的对抗,以及对抗河毒怨念的消耗,让他气息不如往日平稳。
八戒哭丧着脸,看着师父虚弱的样子,又看看大师兄那诡异的状态,再瞅瞅那深不见底、不知藏着多少怪物的洞穴深处,腿肚子直打转。“师、师父,猴哥……咱、咱们要不先退出去,从长计议?您这伤……大师兄这手……还有这鬼地方……”
“二师兄,”沙僧闷声开口,打断了八戒的退缩之语,“退路已断。”他指了指他们来时冲破屏障的方向,那里不知何时,已然被一层新的、更加厚实的暗红色岩壁无声无息地封死,岩壁表面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散发出不祥的高温。“那屏障……或许不止一层。我们进来,便触发了某种……‘瓮中捉鳖’的机制。”
八戒闻言,面如土色,差点瘫软下去。
孙悟空冷哼一声:“鳖?俺老孙倒要看看,谁是鳖,谁是捉鳖的人!”他不再犹豫,手持残片,迈开脚步,率先踏入了那片深邃的黑暗之中。残片似乎感应到前路,其上那丝微弱的娲皇气息微微波动,如同指南针般,指引着一个模糊的方向。
唐僧在沙僧的扶持下,紧随其后。八戒哀叹一声,自知无路可退,也只能硬着头皮,扛着钉耙,胆战心惊地跟上。
一踏入那片浓郁的黑暗,感官仿佛被剥夺。光线彻底消失,连那些发光的苔藓和晶石也踪迹全无。唯有脚下潮湿滑腻的触感,以及空气中那愈发浓烈的、混合着硫磺、焦糊、檀香以及墨色河水腥臭的怪异气味,提醒着他们仍在火焰山那诡异的腹腔之内。
黑暗中,唯有几道微弱的呼吸和脚步声,以及孙悟空手中那块残片偶尔闪过的一丝难以察觉的七彩流光,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方向标。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洞穴本身的结构发生了变化。通道开始变得宽阔,两侧的岩壁逐渐被一种半透明的、内部流淌着暗红熔岩的奇异晶石所取代。这些晶石散发出朦胧的红光,将通道映照得如同某种巨兽的血管内部,光影扭曲,充满了不真实感。
温度在这里骤然升高,甚至比洞外更加酷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吸入口鼻,带来火辣辣的灼痛。
“小心,”孙悟空突然停下脚步,火眼金睛眯起,盯着前方红光最盛处,“前面有东西。”
众人凝神望去,只见通道的尽头,是一个更加巨大的、被暗红晶石照亮的地下空洞。空洞中央,并非预想中的岩浆湖,而是一个干涸的、布满龟裂痕迹的巨大池子。池底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黑色琉璃构筑的、造型奇诡的祭坛。
祭坛呈九边形,每个角上都雕刻着一尊形态狰狞、非佛非道、散发着蛮荒气息的远古神魔雕像,它们或咆哮,或挣扎,或仰望,姿态各异,却都透着一股被束缚、被镇压的绝望与不甘。祭坛表面,刻满了与芭蕉扇残片上同源的、却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暗金密咒,这些密咒如同活物般在祭坛表面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冰冷秩序之力。
而在祭坛的正上方,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化的暗红色火焰!那火焰没有散发出寻常的热量,反而带着一种抽取生机、凝固灵魂的诡异寒意!火焰中心,隐约可见一个被无数暗金锁链贯穿、缠绕的模糊身影,那身影微微起伏,仿佛还在挣扎,却散发出一种源自亘古的、无尽的悲怆与愤怒!
更令人震惊的是,祭坛的周围,散落着一些巨大的、早已失去光泽和生机的……五彩石碎片!那些碎片的质地,与孙悟空记忆中自身的本源——补天石,如出一辙!
此地,竟有一座以补天石碎片为基,以远古神魔为镇,囚禁着某个未知存在的……封印祭坛!
而那团暗红火焰中被锁链贯穿的身影,其散发出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与残片中同源却更加磅礴悲怆的气息,让孙悟空浑身剧震,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残片在他手中骤然变得滚烫,那丝娲皇遗泽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躁动起来,发出悲鸣般的嗡响!
火焰山之旅,至此,才真正揭开了它血腥而恐怖的一角。
这不再是简单的劫难。
而是一场直指世界本源、牵扯远古秘辛、与他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息息相关的……
黑暗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