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踏入南岸的山林,那股在江对岸尚显朦胧的牵引感骤然变得尖锐而清晰,如同无形的锥子,直指灵明本源深处。不仅仅是怀中的残片与师父的“存在之痕”,连他自身那混沌归一的灵魂,都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彼方的、低沉而持续的召唤。这召唤中,混杂着娲皇残留的悲悯,夹杂着金蝉子十世不屈的疑问,更蕴含着一丝……与火焰山祭坛同源,却又更加隐晦、更加庞大的秩序气息。
灵明猩红的眸子微微眯起,混沌气流自然流转于周身,将沙僧、八戒以及师父的遗蜕护持在内,隔绝了外界逐渐变得浓郁的雾气。南方的山林,树木异常高大,枝叶虬结,遮天蔽日。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浓雾,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带着一股阴湿的寒意,更能阻碍神识的探查,寻常仙神在此,恐怕寸步难行。
“这鬼地方,比流沙河还让人心里发毛。”八戒缩了缩脖子,紧紧跟在沙僧身后,小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被浓雾扭曲的树影,总觉得那影影绰绰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沙僧沉默前行,降妖宝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寂静的雾林中格外刺耳。他背负着师父,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稳,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灵明循着那清晰的牵引,在浓雾中穿行。他的行走方式已然超越了常理,并非拨开迷雾,而是他所过之处,那浓郁的、阻碍神识的雾气便如同拥有生命般自行退散,让出一条通道,待他们通过后,又缓缓合拢。这是混沌意志对低层次规则力量的天然压制。
如此行进了约莫半日,眼前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隐约可见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而那股牵引感,在此地达到了顶峰,源头,似乎就在谷地之中。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谷地的前一刻,灵明猛地停下了脚步。他抬起手,示意沙僧八戒止步。
前方,那看似寻常的谷地边缘,空间呈现出一种极其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若非他混沌本源对规则变化极度敏感,几乎无法察觉。那是一道极其高明的隐匿结界,不仅隐藏了谷地内的真实景象,更带着一种强烈的迷惑与排斥意念,仿佛在警告所有靠近者——此路不通,速速离去。
这结界的气息,灵明并不陌生。与火焰山的屏障、与江水的沉寂之力,乃至与之前遭遇的“祂”之爪牙,都系出同源,只是此地的结界,更加精巧,更加侧重于“隐匿”与“误导”,而非纯粹的“防御”或“攻击”。
“是‘祂’的手段。”灵明声音冰冷。看来,这南方之地,这牵引的源头,果然也与“祂”脱不了干系,而且被严密地隐藏了起来。
他伸出食指,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混沌气流缓缓探出,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触及那道无形的结界。
“嗡……”
结界微微荡漾,一股强大的排斥力传来,试图将这缕“异端”力量弹开,同时更有一股混乱的、充满虚假景象的信息流,顺着混沌气流反向涌入灵明的识海,试图干扰他的判断——谷地内是险峻悬崖,是吞噬一切的沼泽,是无可逾越的深渊……
可惜,这等层次的迷惑,对已然真名解放、本源归位的灵明而言,毫无作用。他的混沌意志如同定海神针,轻易碾碎了那些虚幻的信息,神识顺着混沌气流,强行穿透了结界的遮蔽。
结界之后的景象,映入他的“眼”中——
并非悬崖沼泽,而是一座……城池的废墟。
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木,碎裂的瓦砾,遍布整个谷地。从那些尚未完全倒塌的、带有鲜明异域风格的巨大石柱和拱门残骸可以看出,这座城池曾经极其宏伟。但如今,只有死寂与破败。而在那废墟的最中央,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构筑的高塔,塔身布满玄奥的纹路,塔顶则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散发着柔和却恒定白光的球体。
那球体散发出的气息,正是牵引感的最终源头!也是那秩序结界的核心能量来源!
更让灵明目光一凝的是,在那白色光球的下方,塔基的位置,他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的……佛门愿力?以及一股被强行抽取、束缚的……大地龙脉之气?
“祭赛国……”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灵明脑海。并非通过视觉辨认,而是通过那塔基处被抽取的龙脉之气中,残留的、属于一国气运的独特印记,与他之前从那暗金密咒中解读出的信息相互印证。
这里,就是那个以佛宝舍利子闻名,佛法昌盛的祭赛国?为何会变成一片废墟?那塔顶的光球又是什么?为何会与“祂”的秩序结界联系在一起?那被抽取的龙脉和微弱的佛门愿力,又是怎么回事?
无数疑问瞬间闪过。
而就在他神识穿透结界,窥见废墟的刹那——
塔顶那白色光球,似乎感应到了这窥探,光芒骤然波动了一下!一股远比结界更加凌厉、更加冰冷的扫描意志,如同无形的探照灯,瞬间扫过整个谷地,扫过结界边缘!
被发现了!
灵明瞬间收回神识,混沌气流彻底内敛,将三人一尸的气息完全掩盖,如同融入周遭的雾气与规则之中。
那道扫描意志在结界内外来回扫视数遍,一无所获,最终缓缓收回。
“好险……”八戒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刚才那一瞬间心悸的感觉让他汗毛倒竖。
沙僧也握紧了降妖宝杖,如临大敌。
灵明眼神冰冷。这祭赛国废墟,果然藏着大秘密。那塔顶的光球,绝非简单的佛宝,更像是一个……能量转换与输送的中枢!它在抽取祭赛国残存的龙脉与某种佛门愿力,通过某种方式,输送给……“祂”?
这与火焰山抽取地火与娲皇残魂,何其相似!
难道,“祂”在世界各地,都设立了这样的“能量采集站”?以佛宝、庇护所等各种形式伪装,实则行抽取本源之事?
若真如此,这“祂”所图,绝非仅仅维持现有秩序,恐怕是在酝酿着什么……
灵明看了一眼身后迷雾笼罩的来路,又望向结界内那片死寂的废墟。归墟的牵引依旧强烈,指向更南方。但这祭赛国的秘密,近在眼前,或许能从中找到更多关于“祂”的信息,甚至找到其他被“采集”的本源线索。
是继续南下,直赴归墟?还是先探一探这祭赛国废墟?
只犹豫了一瞬,灵明便做出了决定。
他抬起手,混沌气流再次于掌心汇聚,但这一次,不再是探针,而是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凝聚着“湮灭”规则的利刃。
“在此地,不要走动。”
他对沙僧八戒吩咐一句,随即,那柄混沌利刃朝着前方那无形的结界,轻轻一划。
“嗤——!”
如同热刀切入牛油,那精妙的、侧重于隐匿与迷惑的结界,在混沌利刃的“湮灭”特性面前,几乎没有起到任何阻碍作用,便被无声无息地切开了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结界自身的修复机制尚未启动,便被缝隙边缘流转的混沌气息暂时抑制。
灵明身影一闪,已踏入结界之内。
一股更加浓重的死寂与怨念扑面而来,远比火焰山魂湖更加纯粹,那是亿万生灵一朝覆灭、信仰崩塌后留下的绝望回响。废墟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早已风化枯朽的尸骸,保持着生前的姿态,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废墟中央那座暗金高塔,以及塔顶那散发着不祥白光的球体。
祭赛国之谜,就在眼前。
而他,要将这“祂”藏匿于此的脓疮,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