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水眼内,死寂与喧嚣形成诡异的对立。漆黑水面亿万残魂因失去主导而茫然徘徊,祭坛上空,战局却因沙僧这石破天惊的异变而骤然凝固。
九颗“九幽镇魂骷”悬浮旋转,幽蓝火焰在空洞的眼窝中跳跃,构成一座玄奥森然的阵势,将那两名幽冥鬼使死死禁锢其中。源自幽冥本源的压制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鬼使与死亡规则的联系,让他们周身缭绕的死气凝固,漆黑锁链僵直,连那晦涩的律令都无法再吐出半个音节。兜帽下的幽蓝火焰剧烈摇曳,显示出他们内心的惊涛骇浪与难以置信的恐惧。
沙僧屹立下方,宽厚的脊背依旧如山,但气质已截然不同。那憨厚木讷被一种深沉的、源自九幽的冰冷威严所取代。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又抬头望向空中被禁锢的鬼使,眼神复杂无比。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与记忆,像是一场灵魂层面的海啸,将他过往数百年的认知冲刷得七零八落。罪仙?妖魔?不,他是一件被精心打造、埋藏已久的……工具!一枚连执棋者都可能遗忘的……暗子!
“沙……沙师弟?”八戒张大了嘴巴,吓得连钉耙都忘了拿,结结巴巴道,“你……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这么厉害了?!”眼前这景象,远比孙悟空大战群妖更让他感到惊悚,这是一种源于未知与身份颠覆的恐惧。
唐僧亦是面色煞白,他望着沙僧周身那九颗散发着纯粹幽冥气息的头骨,再联想到流沙河底那九具取经人的骸骨,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原来,连他这看似最老实、罪孽最深重的徒弟,其背后也缠绕着如此深邃恐怖的阴谋!这西行一路,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暗线与算计?
唯有孙悟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混沌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冰冷的锐利。他看向沙僧,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老沙,看来你这‘卷帘大将’,当得也不简单。”
沙僧闻言,巨大的身躯微微一颤,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孙悟空,那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茫然、痛苦,以及一丝被唤醒的、属于“镇魂骷”掌控者的本能:“大师兄……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能控制它们……”
他的话语混乱,显然还无法完全理解和掌控这突如其来的力量与身份。
就在这时,那被禁锢的一名幽冥鬼使,似乎拼尽了全力,抵挡着镇魂骷的压制,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充满了怨毒与惊惧:“九……九幽镇魂……违逆……‘主上’……必遭……永世……噬魂……”
“主上?”孙悟空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谓,不是“祂”,而是“主上”!这意味着,在“祂”的秩序之下,幽冥地府似乎还有着独立的、更高层级的掌控者?而这“九幽镇魂骷”,竟能让这鬼使恐惧到直呼其背后“主上”?
沙僧听到“主上”二字,身体再次剧震,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疯狂搅动,一个模糊的、笼罩在无尽幽冥之气中的庞大黑影轮廓一闪而逝,带来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与……一丝微弱的反抗意志?
“聒噪!”
孙悟空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虽然沙僧的异变带来了诸多疑问,但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两个幽冥鬼使,拿到玉简碎片,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身形一动,化作暗红流光,直扑被禁锢的鬼使!金箍棒上混沌之力奔涌,不再是蛮横砸击,而是凝聚于棒尖,带着洞穿规则的点破之力,狠狠刺向其中一名鬼使的核心——那两点幽蓝火焰!
“嗤——!”
如同烧红的铁钎刺入冰水!棒尖与幽冥鬼使本源核心接触的刹那,爆发出极其刺耳的能量尖啸!那鬼使发出无声的惨嚎,周身的死气剧烈波动,构成身体的幽影开始变得模糊、溃散!九幽镇魂骷的压制,使得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在孙悟空这凝聚了混沌原初之力的一击下,竟显得如此脆弱!
另一名鬼见状,幽蓝火焰疯狂跳动,试图自爆本源,挣脱束缚,拉所有人同归于尽!
“镇!”
沙僧福至心灵,几乎是本能地催动了环绕周身的九幽镇魂骷!九颗头骨幽光大盛,那源自幽冥本源的禁锢之力瞬间加强了数倍,如同九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压在那欲要自爆的鬼使身上,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死气强行打散、镇压!
“给俺——灭!”
孙悟空得势不饶人,棒势如龙,横扫而过!混沌之力如同磨盘,将被镇压的两名鬼使残存的本源死死裹住,疯狂碾压、磨蚀!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冰雪消融般的细微“滋滋”声。那两名代表着“祂”之秩序下死亡规则的幽冥鬼使,在混沌之力与九幽镇魂骷的双重作用下,身形迅速变淡,最终化作两缕精纯却冰冷的幽冥之气,被九颗头骨如同长鲸吸水般,瞬间吞噬殆尽!
鬼使,陨灭!
下方漆黑水面的亿万残魂,似乎感应到了更高阶幽冥存在的消散,发出更加混乱和无助的嘶鸣,但失去了主导,它们已无法再形成有效的威胁。
空间内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沙僧周身的九幽镇魂骷在吞噬了鬼使本源后,幽光似乎更加凝练了一分,但随即光芒缓缓内敛,那令人心悸的幽冥威压也逐渐消退。九颗头骨不再环绕飞舞,而是重新变得黯淡,如同失去灵性的普通白骨,叮叮当落地,被沙僧下意识地弯腰,默默捡起,用一块新的布重新包裹好,贴身收藏。
做完这一切,沙僧仿佛被抽空了力气,巨大的身躯晃了晃,脸上恢复了往日的憨厚与沉默,只是那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无法磨灭的沧桑与沉重。他似乎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沙和尚,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孙悟空深深看了沙僧一眼,没有再多问。他抬手一招,将那枚悬浮在祭坛顶端、已然平静下来的玉简碎片摄入手中。这一次,碎片没有任何抗拒,温顺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没有立刻读取其中的信息,而是目光冰冷地扫向下方漆黑的水面。万圣龙王重伤现出原形,如同一座肉山般瘫软在水面,气息奄奄。迷踪道人撞在骨山上,生死不知。
“碧波潭……”孙悟空冷哼一声,身形降下,来到万圣龙王巨大的龙首之前。
那龙王感受到孙悟空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恐地睁开龙目,挣扎着想要开口求饶。
孙悟空却根本不给他机会,金箍棒抬起,混沌之力凝聚。
“算计俺老孙,勾结幽冥,谋害生灵……留你不得!”
棒落!
“噗嗤!”
血光迸现!称霸碧波潭多年的万圣龙王,魂飞魄散,巨大的龙身缓缓沉入漆黑的水面之下。
孙悟空又看向昏迷的迷踪道人,正欲上前补上一棒,彻底了结。
突然,那迷踪道人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七窍中冒出股股黑烟,整个人的血肉如同被抽干般迅速枯萎,最终化作一张干瘪的人皮,飘落在地。人皮之上,一道极其隐晦的巫咒印记一闪而逝,随即彻底湮灭。
“哼,倒是死得干净。”孙悟空冷哼一声,知道这是对方背后势力留下的灭口手段,防止泄密。
至此,碧波潭设局之人,尽数伏诛。
孙悟空回到唐僧身边,将那块新得的玉简碎片也按入眉心,以混沌原初之力暂时封印其内汹涌的信息。
“师父,此间事了,我们该离开了。”
唐僧看着满目疮痍的古水眼,又看了看气息有些虚弱的沙僧和神色各异的徒弟们,长长叹了口气。
“走吧。”
四人不再停留,沿着来路,冲破那依旧在缓缓旋转的癸水旋涡,离开了这处埋葬着远古秘辛与幽冥暗棋的绝地。
重新回到乱石山荒芜的地表,阳光刺眼。
身后的水眼旋涡渐渐平复,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都知道,归墟的线索或许近了一步,而他们自身背负的秘密与麻烦,却也……更深了。
前路,依旧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