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的混乱与哀嚎被远远甩在身后,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沾满血污的毛玻璃。灵明驾驭着混沌气流,穿行于规则夹缝的速度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都要急。体内伤势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随着混沌之力的每一次运转而刺痛神经,但他毫不在意。金蝉子最后那缕跨越时空的指引,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灵魂。
寂灭海!灵山脚下!
这已不再是斩断偏远枝节,而是直插“祂”权力心脏的匕首!其凶险,远超之前所有。
混沌气流在无尽的灰暗与扭曲的光影中疾驰,周遭的景象不再是具体的山川地脉,而是各种法则剧烈冲突、交融又崩坏的恐怖画卷。越靠近西方,那股无处不在的、冰冷的秩序压制便愈发明显,甚至开始主动排斥、净化灵明周身那“异端”的混沌气息。混沌气流不再能完美隐匿,边缘处开始与秩序之力摩擦,迸发出细密的、如同星辰湮灭般的刺目光屑。
沙僧与八戒紧守心神,在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下苦苦支撑。沙僧能感觉到,自己那源自流沙河的沉沦妖力,在此地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正在被快速“净化”、削弱。八戒更是面如土色,只觉得浑身法力滞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排斥他们的存在。
唯有灵明背上,唐僧那沉寂的遗蜕,心口处那缕“存在之痕”,在这极致的秩序压制下,反而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定”力,勉强护持着这方寸之地,不被彻底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永恒。前方那无尽的灰暗与扭曲骤然到了尽头。
混沌气流猛地冲破了一层无形却坚韧的界限,如同潜水者浮出水面,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带来更深的窒息感。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
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的岸边,脚下是某种坚硬的、漆黑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物质”构成的“土地”,向前延伸,直至没入前方那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存在”。
那是一片“海”。
却非水构成。
它呈现出一种粘稠的、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灰色,表面漂浮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痛苦、绝望、不甘与疯狂意念的光斑。这些光斑,是残破的灵魂碎片,是被磨灭了形体、抽取了大部分灵性、却依旧残留着最后一点“存在”执念的——“变数”残灵!
海水本身,则散发着一种极致的“空”与“寂”。它并非死寂,而是一种 actively 吞噬、消融、归零一切“异质”的恐怖力量。任何不属于“祂”之纯粹秩序的东西,落入此海,都会被迅速分解、同化,化作这暗灰色粘稠物质的一部分,壮大其“寂灭”之力。
而这“寂灭海”的对面,遥远得仿佛在另一个维度,却又能清晰感知其无上威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散发着亿万道冰冷祥和金光的庞大世界——灵山!真正的灵山!那金光并非温暖,而是绝对的秩序显化,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一切敢于靠近的“不洁”。
寂灭海,就如同灵山脚下的一道污秽护城河,吞噬着反抗者的残骸,转化着叛逆者的力量,反哺着那座至高无上的秩序圣山!
“这……这就是寂灭海?”八戒的声音干涩沙哑,望着那片缓慢蠕动、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气息的暗灰色海洋,浑身肥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甚至不敢多看那些在“海面”沉浮的痛苦光斑,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的魂魄也要被吸进去。
沙僧沉默着,降妖宝杖握得咯咯作响,他能感觉到那片“海”对妖邪之气的天然克制与贪婪,那是比流沙河恐怖万倍的归宿。
灵明立于漆黑岸畔,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那片寂灭海。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海中沉浮的无数残灵,其中一些散发出的气息,竟与他在归墟源海感知到的、那些被“祂”击败、吞噬的远古神魔残念隐隐相似!更多的,则是如同金蝉子那般,在无数轮回与抗争中偏离了“命数”,最终被捕获、磨灭于此的“变数”!
这里,是“祂”的垃圾处理厂,也是其力量的黑暗源泉之一!
金蝉子指引他来此,不仅要他捣毁此地,断“祂”一臂,更是要他……解救这些被困的、曾经的“同道”!
如何渡过?如何摧毁?
灵明尝试将一缕混沌气流探入寂灭海。
气流触及那暗灰色粘稠物质的瞬间,便发出了剧烈的“滋滋”声,仿佛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混沌之气被快速消磨、分解,那“寂灭”之力甚至顺着气流反向侵蚀而来,试图污染他的本源!
比幽冥的秩序压制更加霸道,更加彻底!这海水,对一切非秩序的存在,有着绝对的“净化”权能!
强行渡海,恐怕未至中途,他便会被这寂灭之力彻底吞噬、同化!
就在灵明凝神推演,体内伤势因力量运转而再次渗血之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共鸣的震颤,从他怀中传来。
是那两块芭蕉扇残片!
它们在此地,竟再次主动产生了反应!并非灼热,而是一种冰冷的、与这片寂灭海深处某种存在隐隐呼应的悸动!
与此同时,沙僧背上,唐僧遗蜕心口那缕“存在之痕”,也再次亮起了极其微弱的金光,与芭蕉扇残片的悸动同频共振!
灵明福至心灵,猛地看向寂灭海的深处!在那无尽暗灰色粘稠物质的底部,他凭借混沌本源与残片的共鸣,隐约感知到了一丝被镇压、被掩盖的……与娲皇同源的、却充满了悲怆与不甘的创造气息!
是了!芭蕉扇本是娲皇以自身心叶融合赑风甘露炼制的本源法器,其核心碎片与此地产生共鸣,意味着……这片寂灭海的深处,很可能镇压着娲皇当年自爆后,未被“祂”完全捕获或摧毁的、最后的核心本源碎片?!或者说,是某件与她密切相关的、蕴含创造之力的远古遗珍?!
正是这股被镇压的创造本源,与寂灭海的“归零”之力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抗与平衡,才使得这片海没有完全化作纯粹的“无”,还残留着那些“变数”残灵的最后一点执念!
而师父的“存在之痕”,因其十世“变数”的特质,以及最后牺牲打破规则的壮举,在此地成为了引动那被镇压本源的……最后一把钥匙!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
灵明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他明白了!渡海的关键,摧毁此地的契机,并非强行对抗寂灭,而是——唤醒那被镇压的、与之相克的创造本源!以创造,对抗寂灭!以生机,点燃死水!
他不再犹豫,将怀中两块芭蕉扇残片取出,握在掌心。同时,引导着师父心口那缕“存在之痕”的金光,缓缓注入残片之中!
“老和尚……再助俺一程!”
他低吼一声,将残存的混沌之力,混合着那缕金光,以及自身不屈的意志,化作一道凝练的、并非攻击、而是充满了“唤醒”与“共鸣”意念的混沌光柱,朝着他感知到的、寂灭海深处那被镇压的创造本源位置,狠狠轰入!
光柱无声无息地没入暗灰色的海面,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沙僧与八戒紧张地注视着海面。
一息,两息,三息……
就在灵明都以为失败,准备承受反噬之时——
“咚!!!”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沉闷到极致的、如同混沌心脏搏动般的巨响,猛地从寂灭海的最深处传来!
整个寂灭海,剧烈地一震!
紧接着,以光柱没入点为中心,一道细微却无比坚韧、充满了生机与悲悯气息的七彩霞光,如同挣扎了万古的幼芽,猛地刺破了暗灰色的粘稠海面,绽放开来!
霞光所及之处,那“寂灭”的暗灰色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嗤嗤”的哀鸣,迅速退散、消融!海面上沉浮的那些痛苦残灵光斑,在接触到霞光的瞬间,仿佛得到了抚慰,疯狂与痛苦之意稍减,甚至有一两个极其微弱的,朝着霞光的方向缓缓飘来!
有效!
灵明精神大振,不顾伤势加剧,疯狂催动力量,维持着那道光柱!
更多的七彩霞光从海底迸发,开始撕裂这片死亡的海洋!
然而,就在此时——
“亵渎圣地……罪无可赦!”
一个宏大、冰冷、蕴含着滔天怒意与绝对杀机的意志,如同整个天穹塌陷,自对面的灵山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寂灭海岸!
“寂灭海……岂容尔等玷污!”
“镇!”
随着那冰冷的“镇”字落下,寂灭海深处,那刚刚被霞光撕裂的缺口处,三枚远比“轮回之结”和“生死簿之结”更加庞大、更加复杂、散发着令万物冻结气息的暗金色巨印,如同三座太古神山,破开暗灰色海水,携带着“祂”的无上权柄,朝着灵明,朝着那缕霞光,朝着整个海岸,悍然镇压而下!
巨印未至,那纯粹的、极致的秩序镇压之力,已让灵明周身的混沌气流彻底崩散,让他刚刚修复少许的伤势瞬间恶化,鲜血狂喷!沙僧与八戒更是直接被压趴在漆黑的岸畔,动弹不得!
真正的绝杀,来自“祂”的本体意志,于此降临!
灵明仰头,望着那三枚遮天蔽日、代表着“终结”、“禁锢”、“虚无”的秩序巨印,猩红的眸子中,倒映出前所未有的危机,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更加疯狂的——
决死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