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中那场源自洪荒的信息风暴,如同一次灵魂的淬炼,将过往的迷茫与侥幸尽数碾碎,只留下冰冷而坚硬的现实与前路。那尊泥塑神像眼中一闪而逝的诡异波动,如同悬顶的利剑,提醒着他们“聆听者”的无处不在。
不敢再多做停留,师徒四人连夜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冷雨已歇,月光惨淡,照在湿漉漉的荒山野岭,反射出片片凄冷的光。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这被雨水浸泡过的山路,泥泞而沉重,却又不得不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双简合流揭示的真相太过骇人,那堕落异化的“秩序”,那被镇压的“噬道天魔”,那作为唯一希望的“归墟”与“源初星火”,以及无孔不入的“聆听者”……这一切构成了一张远比单纯“灵山献祭”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棋局。他们不再是懵懂的棋子,而是看清了棋盘、知晓了规则,却依旧力量渺小的……反抗者。
接下来的路途,气氛愈发凝滞。孙悟空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飞行,不断运转混沌原初之力,一方面继续磨合镇压那两块玉简碎片,另一方面则更加敏锐地感知着周遭天地规则的细微变化,提防着那无形的“聆听”。他头上金箍那道裂痕依旧存在,隐隐作痛,既是枷锁的提醒,也成了他感知“秩序”侵蚀的坐标。
唐僧则陷入了更深沉的静默。他不再试图从佛经中寻找慰藉,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重新审视自身十世轮回的意义,审视这“净化之引”的身份。过往的慈悲仍在,却蒙上了一层决绝的冰霜。他知道,若真到了灵山,他的血肉魂魄,将成为扼杀亿万生灵自由的帮凶。这份认知,比任何妖魔带来的恐惧都更令人窒息。
沙僧更加沉默,如同背负着一座无形的大山。九幽镇魂骷的秘密被揭开,他不再是单纯的赎罪者,而是一个身负幽冥暗棋与监控使命的复杂存在。他本能地抗拒着那股力量,却又隐隐感觉到,这或许在未来,会成为对抗“秩序”的某种关键。只是这力量源自黑暗,使用它,是否会让自己也滑向深渊?
唯有八戒,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后,反而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达”。反正横竖可能都是个死,不如及时行乐。他开始更加留意沿途可能存在的“油水”,虽然在这愈发荒凉的地界,希望渺茫。
如此又行了半月有余,地势渐平,前方出现了一座巍峨城池的轮廓。但见那城池:
金城高耸,铁瓮峥嵘。城楼插汉,垛堞排云。也有那旗幡招展,甲胄鲜明。只是那城头上空,不似祭赛国那般有佛力笼罩,也无冲霄妖气,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晚霞将尽时的紫金色暮霭,透着一股华贵,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死寂与哀伤。
城门上方,镌刻着三个古朴大字——朱紫国。
“朱紫国?听着像个富贵地方!”八戒眼睛一亮,舔了舔嘴唇,“师父,猴哥,咱们快进城去吧!这风吹日晒的,老猪我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好歹找家客栈,吃顿热乎的,打听打听消息!”
唐僧望向那被紫金色暮霭笼罩的城池,眉头微蹙。他十世修行的灵觉,让他隐隐感到这城池的气息有些不对劲,那华贵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更深沉的病态。
孙悟空火眼金睛扫过城头,混沌眼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那紫金色暮霭并非妖气,也非祥瑞,更像是一种……混杂了极贵命格、庞大怨念以及某种奇异药力的复杂气息,如同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光鲜。
“这城里,有古怪。”孙悟空沉声道,“都小心些。”
四人按下云头,落在官道,徒步向城门走去。守城军士见他们僧俗打扮,倒也未加阻拦,只是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时,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麻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或者说……怜悯?
进入城中,只见街道宽阔,屋舍俨然,商铺林立,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看似一片繁华盛世。行人衣着大多光鲜,甚至不乏绫罗绸缎,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许多人眉宇间笼罩着一股与这富贵景象格格不入的忧色,面色也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隐隐泛着紫金的苍白。整个城池,仿佛一个用金箔精心包裹、内里却正在缓慢腐烂的果实。
更让孙悟空注意的是,这城中的空气里,除了寻常的烟火气,还弥漫着一股极其清淡、却无处不在的药味。那药味并非寻常草药,其中似乎掺杂了一些极其罕见、甚至带着一丝邪异的成分。
“奇怪,”沙僧瓮声开口,他感知到了那药味中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幽冥气息迥异,却同样冰冷的能量波动,“这药……不简单。”
正行走间,忽见前方街口围着一大群人,对着墙上张贴的一张皇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皆带着愁苦与期盼交织的复杂神色。
八戒好奇,挤上前去观看,只见那皇榜上写着:因国王陛下忧思成疾,沉疴难起,特昭告天下,延请四方贤能,若能医得陛下痊愈,愿以半国江山、国库珍宝相谢!
“半国江山?!”八戒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口水差点流出来,“俺的佛祖!这要是治好了国王,岂不是立刻就能当上国丈……哦不,是能分到无数金银财宝?!”
他兴冲冲地跑回来,手舞足蹈地将皇榜内容说了一遍。
唐僧闻言,却是心中一动。国王忧思成疾?结合这满城的诡异暮霭与药味,只怕这病,非同寻常。
孙悟空混沌眼眸中光芒一闪,冷笑道:“半国江山?好大的手笔。只怕这病,寻常医者根本无从下手,甚至……与那‘秩序’、‘聆听者’脱不了干系。”
他看向那皇榜,又看了看这被紫金色暮霭笼罩的、内里透着重病的朱紫国,一个念头在心中升起。
或许,这朱紫国,并非只是一个路过之地。
它可能藏着关于“源初星火”的下一块拼图,
也可能,是“秩序”布下的另一个……
更加精致的陷阱。
“走,”孙悟空率先向那皇榜走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去会会这朱紫国的国王,看看他得的,到底是什么‘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