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万泽沼泽边缘,三人朝着西南方向疾驰。风声在耳边呼啸,脚下是飞速倒退的、愈发荒凉的山峦与戈壁。然而,与这外在速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队伍内部那愈发沉重、几乎凝滞的气氛。
孙悟空一马当先,身形如电,混沌之气在周身流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的目标明确——找到干扰源,或者下一枚玉简碎片,不惜一切代价。黑袍客的出现与灵山信物的遗留,如同两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入他心中,将那本就炽烈的反抗之火,灼烧得近乎冷酷。
沙僧紧随其后,沉默如同山岩。他理解大师兄的急切与愤怒,也深知前路的凶险与时间的紧迫。但他更多地是在思考那枚灵山信物背后所代表的、更深层次的威胁。灵山与幽冥的勾结,意味着他们所要面对的敌人,其根系盘错复杂程度远超想象。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更深的陷阱。他紧握着降妖宝杖,感受着九幽镇魂骷传来的、对前方区域愈发浓郁的死气与混乱能量的预警,眉头越锁越紧。
而八戒,则落在了最后面。他脸上的肥肉耷拉着,写满了不情愿与担忧。飞遁的速度让他有些吃力,更让他心惊胆战的是大师兄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撕裂前路一切阻碍的凌厉气势,以及沙师弟那越来越凝重的沉默。
“猴哥!猴哥!慢点儿成不成?”八戒终于忍不住,喘着粗气喊道,“这刚打完一架,气儿都没喘匀呢!再说,前面啥情况都不知道,这么一头撞过去,万一又是个陷阱咋办?”
孙悟空速度丝毫不减,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地传来:“怕死,现在就可以回头。”
八戒被噎得一窒,脸色涨红,嘟囔道:“俺……俺不是怕死!俺是觉得……觉得咱们得从长计议!那黑袍鬼明显跟灵山有一腿,前面指不定有多少埋伏等着咱们呢!就这么硬闯,不是正中人家下怀吗?”
沙僧闻言,也开口劝道:“大师兄,二师兄所言,不无道理。前方死气郁结,能量混乱,恐非善地。是否先探查清楚,再决定行止?”
孙悟空终于停下身形,悬于半空,转过身来。那双混沌眼眸扫过沙僧和八戒,里面没有丝毫温度:“探查?如何探查?等着那‘监视之眼’把我们的动向看得一清二楚,然后调集更多人手来围剿我们吗?”
他抬手指向前方那片被灰黑色气息笼罩的、隐约传来轰隆水声的峡谷地带,正是玉简感应和沙僧预警共同指向的区域。
“时间不在我们这边!灵山可以等,可以慢慢布局,可以一次次试探!但我们不行!每多耽搁一刻,师父在女儿国就多一分危险,那祭坛吞噬的魂魄就多一批!我们必须快,必须打乱他们的节奏!”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焦灼与不容置疑的强势。
八戒被孙悟空的气势慑住,缩了缩脖子,但一想到前方可能的凶险,还是硬着头皮反驳:“可……可也不能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啊!猴哥,你厉害,俺跟沙师弟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万一……万一咱们都折在里面,谁去救师父?谁去捣毁那祭坛?”
“所以你就想着苟且偷生?找个地方躲起来,祈祷灵山发现不了你?”孙悟空语气中的讥讽如同冰锥,“八戒,你醒醒吧!从你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拼死一搏,杀出一条生路!要么,就像你说的,等着被找到,然后像猪羊一样被拖上祭坛!”
“你!”八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孙悟空,“孙悟空!你别仗着本事大就瞧不起人!俺老猪是怕死,但俺也不是孬种!可像你这样不管不顾地蛮干,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够了。”沙僧沉声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挡在孙悟空和八戒中间,厚重的身躯如同隔开怒涛的堤坝,“大敌当前,岂能自乱阵脚!”
他看向孙悟空,语气沉稳却坚定:“大师兄,你的心情,俺明白。但二师兄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前方凶险未知,贸然闯入,恐有不测。俺认为,至少应先在外围探查,摸清大致情况,再定行止。若真有埋伏,也可设法避开或破解,总好过一头撞入绝地。”
他又看向八戒:“二师兄,大师兄所言亦是实情。吾等已无退路,唯有前行。惧意难免,但不可因此裹足不前。”
沙僧试图调和,但他的提议,显然无法满足孙悟空那急于破局的心。
孙悟空看着沙僧,又看了看一脸不服却又带着恐惧的八戒,眼神复杂。他知道沙僧说得有道理,也知道八戒的恐惧源于本能。但他更清楚,在这种级别的对抗中,犹豫和保守,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和更多的牺牲。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烦躁与暴戾,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咄咄逼人:“老沙,你的谨慎,俺懂。但有些险,必须冒。有些路,只能硬闯。”
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灰黑色的峡谷:“你们若觉得不妥,可在此等候。俺独自前去探查。若有异动,你们……自行决断。”
说罢,他不再理会两人,转身化作一道流光,竟是真要独自前往!
“大师兄!”沙僧急呼。
八戒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孙悟空竟会做出如此决绝的选择。
团队内部,第一次出现了清晰而深刻的分歧。是遵循绝对的理性与谨慎,还是秉持破釜沉舟的勇气与决断?
这道裂痕,在这压抑而紧迫的氛围中,悄然蔓延。
沙僧看着孙悟空决绝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身旁脸色变幻不定的八戒,沉沉地叹了口气。
前路未卜,内隙已生。
这伐天之路,注定坎坷难行。